聽見舅舅的話,大孬越想越悔,突然嚎啕大哭地跪倒在地:“媽啊,舅啊,兒啊,我對不起你們呀!”
尿
尿
尿
尿
郝唯珺迷迷糊糊做著夢,夢見媽媽傷心的眼淚、爸爸嚴厲的聲音、一帆的哭聲、顧罡韜倔強的麵孔……她在床上翻了一個身,抱住枕頭,在睡夢中抽泣囈語,再翻一個身,他們的麵孔仍然交替出現:爭執、祈求、說服、哭泣,總是那一套,壓迫得她出不了氣……
朦朧中,有人抓住她的手臂輕輕地搖,同時,有個聲音在她耳畔喊著:“唯珺,唯珺,我帶來好消息了!”她聽出是柳方圓的聲音,她搖搖頭,揉揉眼睛,醒了。
一時間有些恍惚,壁燈亮著,窗外還是一團漆黑。她坐起來,看到自己連衣服都沒有脫,枕上淚痕猶新,她的眼睛酸澀腫脹,四肢軟綿綿的像沒有了骨頭。
郝唯珺在夢醒的惆悵裏費力搜索。
有人把婚姻比作一座圍城,城裏的人想出來,城外的人想進去。其實豈止是婚姻,人們似乎永遠在相互羨慕著。你選擇了某種生活方式,就意味著你必須放棄其它種類的生活方式。你放棄的並非是你不喜歡的,而是你的生活擁有這一樣,便會喪失那一樣。
隨著時間的流逝,郝唯珺感覺自己和顧罡韜的心理距離越來越遠了,和他一起出國定居的打算極有可能化為泡影。尤其是參加完全市國標舞大賽,她對顧罡韜的依戀開始大減,而她的舞伴柳方圓卻像一塊磁鐵似的牢牢吸引著她。起初僅僅是為了發泄,發泄一種傷心和落寞,交往下去,不知不覺中竟成了真正的“藍顏知己”。她覺得柳方圓的魅力恰恰是既有大丈夫氣概又懂得迂回避讓,交往中一點也不讓她難堪,她感到這是一個性情中人。她的理智在柳方圓麵前變得不堪一擊。
一個多月的一起排練、演出以及交談,柳方圓時時處處都是那樣與眾不同。他不僅是一位優秀的舞伴,更是一位超凡脫俗的男人,都五十出頭的人了,還滿臉泛著紅光,處處知道體諒她、寬慰她。柳方圓出手闊綽,隨便招呼人都用中華煙,自己向來都是抽正宗的萬寶路。他駕駛的車是讓人羨慕的寶馬,但從他身上卻看不出有什麼傲氣,與人談話總顯得謙和灑脫,從不顯山露水。
其實,柳方圓留給郝唯珺的最初印象更像個暴發戶,其他方麵,她並沒有多想,也從不過問,因為這些都和她毫不相幹。她隻覺得他的舞跳得很棒,和他在一起排練是一種輕鬆愉快的享受。
隨著兩人接觸機會的增多,郝唯珺逐漸改變了看法。尤其那次她在排練場上突然暈倒,是他把她背下樓,送到醫院,掛上吊針。當她漸漸蘇醒過來之後,看到的第一束玫瑰花也是他送的。這使郝唯珺對柳方圓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他不僅風趣幽默,還是一位非常善良的人。後來,當了解到他姐姐在美國是個大老板,自己也是一家中外合資的房地產公司的老總時,他在她心目中就變成一座巍峨的大山了。
當兩人神采奕奕站在領獎台上,捧走全市國標舞比賽冠軍的獎杯時,兩人的關係也隨之發生了質的變化。她完全忘卻了自己是一個有家庭、有丈夫、有女兒的人了。“我這不是在重新戀愛嗎?”她暗想,“我有了愛情!我,一個已婚的女人,會鍾情於另一個男人?”
這段時間,她被內心的矛盾所困惑,當她走近柳方圓時,又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顧罡韜;她在聽著柳方圓說話時,另一隻耳朵裏竟會有另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嗡嗡作響。她的靈魂仿佛被兩個男人分割了。這種感覺一直折磨著她,使她感到驚恐。然而過了一會兒,她又安慰自己:“難道柳方圓的出現是必然的?他能為我的後半生撐起一片晴朗的天空,能為我抹去心靈上的陰影?”
這是一個溫暖的夜,柳方圓輕輕握著郝唯珺那雙纖細的小手,聽著茂密的樹葉在夜風中輕輕搖曳和遠處興慶湖邊傳來的薩克斯的聲音,他的臉上充滿溫情。
柳方圓在她手上印滿了熱辣辣的吻,她無法拒絕這種幸福的感覺。
突然,一個可怕的字眼出現在她麵前:背叛。凡是能加在“第三者”這個概念上的種種想法,紛紛湧進她的頭腦。這些念頭力圖玷汙她為自己描繪的那幅溫柔、聖潔、高雅的美景。而這幅美景,她是以柳方圓愛她來描繪的。同時,她看到自己將要成為一個遭人唾棄的女人。
這是個可怕的時刻,她的靈魂飄蕩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域去了。剛才,她還在感受那種從未體驗過的幸福,而此刻卻又一下子墜入了痛苦的深淵。她從來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痛苦。有一瞬間,她想到去找丈夫溝通,說她愛上了另一個男人。唯有如此她才能讓自己的自責得到緩解。轉眼她又想起跳舞時認識的一位單身大姐告誡她的話:妻子向丈夫袒露心底秘密,無疑是自取其辱。
其實,郝唯珺對柳方圓的理解太膚淺了。柳方圓早就是吃喝玩樂大軍中的一路諸侯。了解他底細的人都知道,姐姐每年都要寄一大筆錢給他,一是怕自己的女兒受苦,二是鼓勵他幹一番事業。特殊的經曆鑄就了柳方圓色彩紛呈的人生。他下過鄉,當過工人,他憑著藝術天賦,曾經夾著把提琴浪跡全國。他雖有機敏超人的智力和應變能力,卻沒有用在恰當的地方。
隨著感情的深入,郝唯珺開始正視他們關係最終的走勢了。現實地考慮,柳方圓年齡雖比顧罡韜大一些,可在他身上有著顧罡韜難以企及的地方,尤其是他濃鬱的藝術家氣質和紳士風度,更重要的是,他比顧罡韜更在乎自己、愛自己。
郝唯珺將棕色的長發盤在頭上,又在上麵點綴上菱形的人造水晶。這是時下最流行的一款發型,是柳方圓特意帶她到鍾少白造型室設計的。這是一家剛剛在西安落戶的新店,由香港專業美容美發師主理,在西安是許多年輕女孩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但她卻是這裏的常客,這讓她在感激柳方圓的同時,在心裏也感到自己的落伍。
柳方圓開著車,郝唯珺坐在旁邊,他們輕鬆地聊著。
“唯珺,有個好消息告訴你,我姐姐就要回來了!”
柳方圓發現她正在默默地注視著自己,她的目光很複雜。
郝唯珺問:“你姐姐在美國發展的挺好吧?”
“那當然了,她是我的大財神!”
看他說這話時失態的樣子,郝唯珺心裏生出一串問號來:“難道這就是想念姐姐的心聲嗎?如果姐姐兩手空空而回,他還會這樣激動嗎?他到底是……”
柳方圓沒有察覺郝唯珺的表情變化,繼續春風得意地開著車,到一個十字路口時遇到了紅燈。
“舅舅!”
柳方圓將頭伸出車窗外,柳茗跑了過來,看到車內坐著一位女性,便沒多說什麼,隻是提醒他媽媽到達機場的時間後就離去了。她覺得舅舅真夠可以的,又換了一個女朋友。同時,她覺得那個女人還蠻有氣質的。
郝唯珺卻感覺不自在極了。她突然哪兒也不想去,隻想回家了。她非常固執地要下車自己走,弄得柳方圓不知究竟是為何,隻好由著她的性子。
其實從郝唯珺尷尬地離開汽車的那一刻,她已下決心要和柳方圓斷絕關係。她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家裏,像從噩夢中醒來似的,臉上籠罩著惶恐不安的神情。她和衣躺在床上,望著她和顧罡韜的結婚照,心裏紛亂如麻,良心的自責填充了她的心。多少念頭曾在郝唯珺腦海裏浮雲似的飄過,理智需要她把顧罡韜忘記,可感情卻又頑固地把顧罡韜拖回到她身邊來。她怎麼可能在突然之間,把顧罡韜從她生活中拽出來呢?
郝唯珺啜泣著將頭埋在床上,淚水泉湧般從她的指縫間溢出來,滾落到潔淨的床單上,她都毫無察覺。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把她從渾渾噩噩中解救出來。天已經黑了,屋裏一片沉寂,她的第一感覺是柳方圓打來的,她本想使自己冷靜一下,不想去接電話,也不想作任何解釋。因為柳方圓留給她的美好印象,被他那一句不經意的話已經弄得麵目全非了。
沒過幾分鍾,電話鈴再一次響起。她走到電話跟前,心想如果是他,就三言兩語打發了事……然而,她聽到的卻是媽媽的聲音:“珺珺呀!你忙啥呢,怎麼連媽媽的電話都顧不上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