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罡韜笑了:“那你為啥不堅持?我是怕傷了你這大老板的自尊。”
“狗屁,咱倆從小玩到大,哥兒們給誰紮勢也不敢給你紮勢。別說現在,就是當了皇帝也得聽你的。”
“好了好了,正吃飯呢別讓我倒胃口。”
趙天星說:“電話裏我已經聽清楚了。坦率地講,我一是不喜歡零打碎敲,二是不喜歡打持久戰。”
顧罡韜正嚼著一塊東坡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趙天星接著說:“開發渭北金水溝的項目,我認為那是老牛拉破車,不可能是刀下見菜的事。我選擇項目的原則,一是看人氣,二是爆冷門。”
顧罡韜看著他,沉默不語。他想:他的話雖有幾分傲氣,但也不能說沒有道理。
趙天星看他一直不說話,便笑著問:“三塊東坡肉都下肚了。如果把你的計劃比作一個戰役,那麼你告訴我,這個戰役要持續多久?要達到什麼目標?”
“你是聰明人,咋淨說傻話,這明擺著是個長線項目,你是來給我上課的吧?”
“不,不是那意思。”趙天星肯定地說,“根據理論上最保守的估算,要收回三千萬的投資不應該少於十五到二十年。”
“十五到二十年?”
顧罡韜不由自主地脫口重複了一遍。盡管他有心理準備,但這個時間還是讓他為之一驚。
顧罡韜苦笑道:“老同學是跟你探討,我可沒用槍頂著你的腰杆叫你掏腰包。”
“哪裏哪裏,咱倆誰跟誰呀。不過,請不要性急,我不像你一人吃飽全家不饑。在經濟上,美代子雖說不能控製我,但這麼大的投資總得和她吆西吆西。”
“這還像趙天星。”顧罡韜笑道,“既然你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我也應該把話講清楚,這個藍圖的總設計師不是我顧罡韜,而是齊浩楠。為了這個項目,我在渭北整整待了一個禮拜,金水溝上上下下我跑了三遍。”
趙天星沉默片刻,問:“你是不是礙於麵子?”
顧罡韜朗朗地笑了,然後很嚴肅地說:“當然不排除這種因素,改革開放時至今日,考察幹部政績的標準就是吸引資金,搞活本地區經濟。再說我們的合作也是本著互惠互利的原則,這沒啥不好的。”
趙天星想了一會兒說:“不謀而合也好,英雄所見略同也罷,這確實是件很有意義的事情。既然你倆都深思熟慮過了,我再擺譜就顯得太不夠意思了。”
顧罡韜說:“聽你說這話,我很感動。不過話醜理端,我還是要把話說清楚,這麼大的事,萬萬不可感情用事。實話實說,我也知道你的一些底子,閉著眼睛摸出張支票就夠了。但是,樂不樂意掏,就是你的事了。”
趙天星反問道:“要是我不掏呢?”
顧罡韜看了他一眼:“活人也不能讓尿憋死。你以為我在銀行就白混了那麼多年,告訴你,我學生輩的當這長那長的都能拉一卡車。”
“這個我信。也許我這個人天生就是小心眼,渭北對我的印象太糟了,一提起薑溝,我渾身就像爬滿了虱子。”
顧罡韜苦笑道:“平心而論,你應該是幸運者。沒幹過一天重活,沒去過抽黃工地,沒住過金水溝,還從從容容地采了一朵金花回來。我呢?”
“別說了。”趙天星心想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對不起,我不該勾起這些往事。”
趙天星狠狠擰滅了煙蒂,想要把滿腔的怒氣都發泄出來,“現在她在我眼裏隻是一朵狗尾巴草!”競標會上的一幕還曆曆在目。
顧罡韜並不介意,他如同哄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弟:“咱弟兄倆都有不堪回首的往事,一揭開傷疤就往外滲血。”
顧罡韜看著趙天星,他的神情由玩世不恭突然變為憤怒。他這是在忌妒嗎?是否聽聞了關於自己和淘氣的什麼謠言,並且對之深信不疑?
不,不會的。可能是什麼事刺激了他,或是他的老胃病又犯了。
“好了好了,”顧罡韜輕聲道,“最近又有啥不愉快的事?還是想吃嗎叮林了?”
趙天星仰起頭,雙目凝視著顧罡韜,隨後使勁甩開了他的手: “不,你不清楚,老同學,我今天告訴你,她對我從不感興趣。我使出渾身解數想讓她改變,可她從不改變。從過去到現在,我在她眼裏始終是一堆牛糞。”
顧罡韜臉上掛著平靜的笑容,竭力用正常的口氣說:“今天是來談錢的事,咋一下子扯到情上了。看來金錢和幸福很難同時降臨,不過也好,要不是這,我還很難聽到這些肺腑之言呢!”
“你又想到一邊去了,”趙天星再次嚷起來,“我走麥城你明白,我過五關斬六將你清楚。在東郊鋼材市場的那個冬天,嗬氣成霜,是你揪著我的領帶,像牽羊一樣把我拉上你的小車,又幫我倒騰錢,買出租車。去日本是浩楠為我鳴鑼開道,連五萬元的盤纏都是你給的呀!”
“記得,我倒寧可忘他個一幹二淨。”
“你生氣了?真的生氣了?”
顧罡韜搖搖頭。
“別騙我,在你臉上寫著呢。你看我這樣子,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是我拋棄了糟糠之妻,為了錢,為了當富豪娶了個洋太太。如今我有了別墅,豪華汽車,誰能比得上我?我餐桌上的菜肴,酒會上的排場,在西安市有幾個人能比得上?我的錢可以養一千個、一萬個下崗職工,我卻養不起她和兒子,這能說我富有嗎?我窮得隻剩下錢了!”
顧罡韜有滋有味地瞧著眼前的老同學,煙卷含在嘴裏,他幾欲叫出聲:“是的,我在聽一個大富豪的懺悔!”
顧罡韜盯了他很長時間,終於開了口:“老夥計,到此為止吧。你今天太激動,回去好好降降溫,有必要的話,隨時電話聯係。”
趙天星愣了半天,急忙辯解道:“今天是來談事的,咱倆在這憶苦思甜來了。老夥計,現在開始言歸正傳。”
顧罡韜臉上顯出不愉快的神色,說:“你掩飾不住滿腦子的猜疑和緊張,當然,我是能理解的。平心說,咱倆雖說都是老板,可我和你並不是同一級別的選手,但我們是同學,既然要合作幹事情,我必須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講清楚。”
“你誤會了,我絕對沒有擺譜的意思。我也不止一次地手捂胸口想過,沒有你和齊浩楠實打實地幫我,我趙天星咋可能有今天?你能找我合作就是對我的信任,我責無旁貸!”
顧罡韜繼續說:“計劃書你也看了,意思也明白了,下麵我來算幾筆大賬:金水溝總麵積是8平方公裏,合1.2萬畝,每畝按8000元估算,購置土地的費用應該是9600萬元。第二筆是建設投資了,我計劃一期工程啟動投資7萬元,兩項合計是9607萬。總共是兩大項資金,你先挑,咱哥倆先小人後君子,誰挑大梁誰控股。”
這回趙天星確實是懂了,隨後又顯出為難的樣子說:“有個問題我還是得問,土地所有權辦在誰的名下?”
“這個問題就不在這裏談了。”顧罡韜說,“先吃飯吧,我可是兩頓並作一頓吃的,真是餓了。”
“那麼,待會兒到城堡酒店去,上午剛送走了幾個日本人,還沒顧得上退房呢。”趙天星說著,示意兩人吃飽之後一同到那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