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餘幾人聞言,也紛紛麵露不忿,隻是沒有領頭那人的氣魄,不敢多言放肆。
這時忽聽旁邊傳來一人的聲音,問道:“我聽師兄方才說有人夜闖山門,不知是怎麼一回事?”幾人扭頭看去,正是溫酒。
領頭人本自心裏不快,但眼看溫酒渾身濕透宛如隻落湯雞似地站在那,不禁一樂,道:“倒沒看出你還是個一心為山門著想的忠心子弟。”
此語盡帶調笑之意,其餘幾人聽了皆是莞爾,孰料溫酒卻不以為忤,反還陪著幾人笑了笑,如此一來,倒弄得領頭人有些過意不去,收起笑聲,道:“其實我知道的也不比你多,隻是聽到山門示警,又經師父相召,傳掌門之意派我等來查探二公子是否安全,不過在來此路上,倒聽得其他同門說是已有弟子死傷,想必來犯之敵頗有些實力,倒是不可輕忽。”
溫酒輕哦一聲,眸中若有所思,下刻忽又笑問:“師弟我初來山門不足滿月,於山門各項事宜人物風情尚不熟悉,敢問師兄,咱南筇可有一位雲姓師姐?”
那領頭人訝然道:“你問這個做什麼?莫不是看上哪位師姐了?”
溫酒訕訕一笑,道:“師兄說笑了,隻是前幾日為公子辦事時,承過這位師姐的情。”
那領頭人本是調侃,聞言便即恍然,想了想,道:“山門中倒有帶雲字的,三公子不就叫雲舒嗎?不過姓雲的……嘶,還真沒印象!你們呢?”
其餘幾人也相繼搖頭,其中一人更是說道:“雲姓不算大姓,若是有的話,也不該記不住,更別說還是位師姐了。”說完便嘿嘿怪笑起來。
眾人皆知他所笑何意,也跟著低笑起來,隨即見溫酒不再開口,便也懶得理他。
近些日子,溫酒因立下大功被掌門從外門擢升為二公子的隨侍一事已傳遍山門,而其中內情也不知被何人一並傳出,原來是溫酒碰巧遇到房旻長老等人的屍體,撿回了一件遺落在屍體旁的寶物並交回山門,因此才立下大功,這任誰都能做到的事,卻偏偏隻有溫酒一人得了便宜,旁人知道後難免心中拈酸,皆道溫酒走了狗屎運。
不患寡而患不均,世情如是,因此這數位師兄對溫酒不甚待見的態度也就不難理解。
這邊幾位師兄自顧自聊了起來,溫酒見狀,便告一聲罪,回房去換了一身幹淨衣服,此時正拿毛巾擦著頭發,忽聽窗外傳來一陣歌聲,律動輕盈歡快,如罄鳴玉擊,可偏偏值此暴雨深夜,外有來敵之際,便顯得分外詭異。
溫酒推開房門,聽到樓下聊天的聲音已經沒了,幾步走到廊道的窗戶前,往樓外望去,隻見那幾位師兄正舉著火把在院子四周探頭探腦,顯然也被歌聲所驚動。
山中呼喝之聲隱隱傳來,大雨滂沱,不能掩蓋,而這歌聲,則比之前兩者更為清晰,如在耳邊輕奏,又彌漫山林四野,叮叮咚咚,令人毛骨悚然。
啊——
陡然間,一聲慘叫。
許是求生的信念太過強烈,這慘叫聲便像劃過天際的一道閃電,突然而淒厲。
溫酒聽出這慘叫就在附近,當即轉身又上了三層,觀景台視野開闊,院子內外的景況盡可收於眼底。
果然,那幾位師兄也並非庸手,溫酒方自於三層站定,他們已循聲找了過去,聲音傳自後院,偏西方向是茅房,偏東方向是後廚,溫酒居高臨下,正望見那幾位師兄是朝後廚而去。
後廚門口接著一道清泉,溯本求源,可在南麵的山壁上找到一個半人大小的洞口,泉水即自洞內而來,溫酒本以為這清泉是後廚做飯所用,可來此第一天起,就知道這院子除去顧隨風,再無一個外人,因此他曾忖度這泉水應另有他用。
此刻雨勢愈大,站在三層往外望去,雨幕如簾,那幾位師兄的身影都已經模糊不清,隻餘幾團火把的光芒,溫酒見此,右手五指微微一動,其中以無名指為最,下刻雙眸間忽然塗上一層水墨般的黑影,襯得瞳色愈發幽深,與此同時,不遠處幾位師兄的身影則陡然清晰。
隻見他們行至山壁前的洞口,隱約看見有一團黑影正堵在那裏,其中一人將火把舉近,欲待細看,卻忽然發出一聲驚呼,倒退了兩步,而這驚鴻一瞥間,溫酒已然瞧清,那團黑影正是一名男子,聯想到方才的慘叫與當下這位師兄的驚呼,十有八九該是死了。
可他是怎麼死在那的?
洞口前,幾位師兄騷動片刻,驚魂稍定,便於附近徘徊起來,其中一人再次靠近那團黑影,像是要翻動屍體,孰料尚未觸碰,忽然從屍體旁脫離出一團小的黑影,順流直下。
此時水位漫漲,水流加快,倏忽間,那黑影已衝至後廚,發出啵一聲輕響,撞在了房門邊的牆壁上,那裏雖無火把映照,溫酒卻看得清楚,那順流直下的小小黑影乃是一隻竹籃,籃中用繩子捆著一個食盒,而那食盒正是他吃飯時常見的食盒。
正轉念間,忽見竹籃碰到的牆壁哢嗒一開,露出一個小口子,竹籃應聲而入,須臾,一隻空竹籃從後廚另一麵流出,沿著泉水往山下而去,溫酒望之,登時恍然:“原來如此,設計得倒是精巧……咦?!”
溫酒雙眉一軒,目光倏然從空竹籃上移開,落在水道旁的一個黑影上,那竟是個半大小子,四方臉,頭頂青色葫蘆冠,項戴綠色葫蘆葉,眉毛奇短,濃如墨,眼睛奇大,明似星,穿著個青色小褂,袒胸露乳,係桃色葉狀腰帶,下身穿一條青色過膝短褲,赤腳無鞋,就那麼突兀地站在雨幕中。
上遊處,那幾位師兄都還在朝洞裏張望,尚無一人注意到這突兀出現的小娃娃,實際上便是溫酒,若非順著那空竹籃移去目光,也不知這小娃娃是何時出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