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予之術(下)(1 / 3)

她忽然指了指身後,又指了指地下,最後索性舉起兩條小胳膊,在身邊再一次劃了一圈,道:“我說這是紫雲山,可你知道具體在哪嗎?在山的裏麵。山的裏麵有個池子,池子裏沒有別的,盡是些汙穢肮髒的東西,肮髒的東西總是見不得光的,這大概也是它建在山裏麵的緣故。”

她舉起一根手指,煞有其事地說道:“不管是哪裏,‘這裏’還是‘那裏’,都逃不脫一個道理,物極必反的道理,所以當汙穢肮髒到了極致,反而會生出比這世上任何東西都要純淨的‘東西’,而這些‘東西’,正是我所需要的‘水源’,所以你說起那夜暴雨的騷亂,多半是因為我被這池子吸引過來而發生的。”

一瞬間很短暫,一段話的時間已不算短,那麼一瞬間都能讓人想明白很多事,一段話的時間,讓溫酒想明白大部分的事就更是綽綽有餘,即便這些事情跟他並沒有關係。

可誰讓他是個謹慎的人,謹慎的人總會記住很多事,因為在某一刻來臨之前,誰都不知道這些事會不會成為關鍵,所以附帶著,即便是他不需要的,隻要時機對了,總也會得出很多不相關的結論。

……

……

試想一群生活在山上的人,如果連山本身的樣子都看不清,又有誰還會關心山裏麵是個什麼樣子?所以即使有人鑿通了一條通道,但隻要有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比如為了用泉水送飯,別人也就會理所當然地忽視掉,甚至都不願意去稍稍彎一下腰,鑽進那個半人高的洞口進去看一眼。

而對於建造池子的人,他們自然是在意的,在意就需要人照料,有人就要有飯,否則照料池子的人豈不是要餓死?所以用泉水送飯也不全然是說謊,但送飯的名頭又是什麼?不可能跟東廚說山內有人,那就隻能說是給二公子的,二公子深居簡出,從不關心旁人,旁人就更不會關心他,所以哪怕送得多一點,勤一點,隻要不是太離譜,也就不會有人多問一句。

如是這般,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事情發展得很順利,即便是溫酒入住進二公子的院子,也沒有什麼變化,因為飯送得多了,旁人就更不會生疑,隻有溫酒稍顯奇怪,因為不管他何時去後廚,都有熱乎乎的飯菜備在那裏,可他當時滿心都是別的事情,也就不曾多想。

直到那夜暴雨,才出了點小意外。

那夜暴雨,“她”被池子裏的“東西”吸引入山,山外麵因此死了那麼多人,山裏麵如果有人,就更沒道理活著,所以當晚照料池子的弟子便死在了泉水中,並順水而下,堵在了後院的洞口前,最後被史驍波一行六人發現。

而當時溫酒聽出那一聲慘叫就在院子附近,其實也並非沒有道理,反倒是合情合理。

至於那名照料池子的弟子是不是外門弟子,溫酒不知道,但他知道穿上麻衣的弟子,一定會被認成是外門弟子,因為沒人會想當外門弟子,而沒人想當的外門弟子,正好是南筇最多最雜最低賤的一群人,這群人裏的某一個人若是想做點什麼事,沒人會注意,若出了什麼事,也沒人會注意。

沒人會注意,那麼這次小小的意外也就沒人會知道是意外。

……

……

“你說的這個池子,應該叫豢陰池。”

這是顧雲舒提到過的名字,雖然隻提到過一次,而且是順口一提,但溫酒還是記住了,因為他是個謹慎的人。

“叫什麼很重要嗎?”她卻問道。

溫酒低下頭,看向那雙大眼睛,反問道:“那什麼才是重要的?”

她蹙起眉,竟然真地扳起一根一根手指數道:“重要的是我作為魂體,無根源無束縛,無束縛,七情六欲也就不受我地控製,重要的是你有那兩枚戒指保護,否則你早和陷入此境的人們一樣,和我一樣,七情六欲失去控製,重要的是你那兩枚戒指可以傷到作為魂體的我,傷則痛,痛則通,你四次傷我,終於使我清醒,不再是失控的遊魂,重要的是這清醒是暫時的,若我不抓緊汲取這池子裏的‘東西’,遲早我還會陷入瘋狂,可我若汲取了池子裏的‘東西’,也就成了與‘這裏’糾纏不清的‘東西’,連魂都算不上的‘東西’……到那時,我要麼永遠在這裏活著,要麼就魂飛魄散,永遠消失……”

她忽然揚起小臉,大眼睛裏閃爍著璀璨的光:“重要的是,你讓我有了選擇,而我想選擇離開,因為這裏雖然有你這樣的好人,卻並不是我想要的世界,重要的是……我已經把能告訴你的都告訴了你,所以我們……也就到了該說再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