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治八年,秋狩。帳外,空氣正好。時年十四歲的萬俟.臨奕正在營帳中批閱奏折。他早已褪去了當年的稚氣,改換了一副英武少年的模樣,卻也不免失了十幾歲少年的活力。當然,對於別的少年來講是活力,而對於一個帝王,卻是犯了“喜怒形於色”之大忌。
恰在這時,一名侍衛進帳,跪地呈上一本奏折,道:“啟稟皇上,安定州州府急報,說是突發洪澇,已經波及三郡兩縣,受災居民多達萬人,請求朝廷支援賑災。”
皇帝的眉心挑動了一下。真正觸動他心弦的,並非那偶爾才爆發一次的洪澇,而是,那個地方。
然而他很快將這一抹情緒掩蓋了下去,不緊不慢地對堂下之人道:“嚴華山一帶怎麼樣?”
聽聞“嚴華山”幾個字,那侍衛的身體微微地顫動了幾下,隨即恢複了鎮定。
“啟稟皇上,據說……據說安然無恙。”
“哦?是嗎?”皇帝麵不改色道。
侍衛正欲回答“是”,卻見皇帝將正在批閱的奏折往旁邊一放,笑道:“唐鄞啊唐鄞,看樣子你跟朕一樣,掩飾不住啊。”說著便站起身來,對唐鄞道:“起來吧,賑災一事,朕已經派了戶部侍郎張誌蘭和工部侍郎趙傳尹加緊去辦,把折子放下,陪朕出去走走吧。”
“是。”
才剛走出營帳,正覺秋高氣爽,皇帝便命人牽馬,欲與唐鄞比賽一場。
不想還沒上馬,就見一個小太監急急忙忙跑來,跪下道:“啟稟皇上,皇後娘娘有要事請您過去一趟。”
皇帝眉頭一皺:“她能有什麼要事?不去!”說著便朝馬上一跨,盡自揚長而去,後麵幾名近侍趕緊跟上。
小太監見皇帝震怒,嚇得臉都白了,一時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未及上馬的唐鄞便對那太監說了句“回去告訴娘娘,就說皇上有要務處理,不得空”便也跨上了馬,臨走時還不忘交代一句“可別說是我說的”。看著小太監一副有差可交的歡喜樣子,他直覺好笑,鞭子一揚,策馬而去。
然而一想到那位皇後憤怒的模樣,他不禁也有些可憐起她來。憑她一笑傾城、聰明伶俐,可就是得不到皇帝的半分喜愛。自古以來婚姻便講究門當戶對,然而她和皇帝,卻恰恰是因為門當戶對,才造成了今日這般不堪的局麵。
慶治七年三月,在攝政王爾軒的主持下,十三歲的皇帝大婚,迎娶年十五的蒙古善達親王之女、文太後表侄女孟傾為大金皇後。孟傾人如其名,傾國傾城,她的容貌和出身也無愧於皇後之尊,然而自她進宮起,她和丈夫臨奕仿佛就打響了一場沒有硝煙的戰役。
皇後貌美,略通棋藝,聰明之處讓臨奕也不得不歎服。可同時臨奕卻又十分忌憚她的家族以及她背後的攝政王。更為不幸的是,她存在著普天之下所有男人都無法容忍的缺點——善妒。
皇帝礙於她背後的勢力,對她的所作所為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直到慶治七年十二月,攝政王突然於府中暴斃,臨奕隱忍多年終於等到今日,於慶治八年正月初一接受群臣朝賀,就此親政。
與此同時,他也沒有忘記追封爾軒以安撫他遺留的餘孽,直到五月中旬,皇帝以摧枯拉朽之勢清除攝政王餘黨之後,皇權才算徹底落入了他手中。當然,隨之而來的,是已故的攝政王從榮譽的頂峰跌落,就此淪為罪人。皇後失去了靠山,已是孤舟一葉,幸得蒙古的尚在,加之她畢竟是皇帝的結發妻子,因此臨奕雖對她日漸疏也並沒有著急拿她開刀。
然而二人之間本就少的可憐的情分,到底是滾滾長江東逝水,一去不複返了。
臨奕一路疾馳,一邊對侍衛們喊道:“今日賽馬,誰若能勝得朕,必有重賞,這裏沒有王公親貴,也沒有皇上,把你們的看家本領都給朕拿出來!”
幾名侍衛應了一聲“是”,便也策馬追了上去。一時間群雄逐鹿,皇帝的馬乃千裏良駒,加上騎術精湛,不一會兒便將一眾侍衛甩出數米遠,他得意之餘不免也覺得沒意思,忽而聞得一陣馬蹄,皇帝循聲望去,隻見不遠處與大路並行的山間小路上,有一人正策馬狂奔,一路包抄過來,正是先前落後的唐鄞。
“好家夥,終於現身了。”皇帝勝心大起,不由得加大了策馬力度,向前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