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 不享受生活就是罪孽(6)(1 / 3)

但我們人從何處獲得關於棲居和作詩之本質的消息呢?一般而言,人從何處取得要求,得以進入某個事情的本質中?人隻可能在他由以接受這個要求之處取得此要求。人從語言之允諾(Zuspmch)中接受此要求。無疑地,隻有當並且隻要人已然關注著語言的特有本質,此事才會發生。但圍繞著整個地球,卻喧囂著一種放縱不羈而又油腔滑調的關於言語成果的說、寫、播。人的所作所為儼然是語言的構成者和主宰,而實際上,語言才是人的主人。一旦這種支配關係顛倒過來,人便想出一些奇怪的詭計。語言成為表達的工具。作為表達,語言得以降落為單純的印刷工具,甚至在這樣一種對語言的利用中人們也還堅持言說的謹慎。這固然是好事,但僅僅隻是這樣,絕不能幫助我們擺脫那種對語言與人之間的真實的支配關係的顛倒。因為真正地講來,是語言說話。人隻是在他傾聽語言之允諾從而應合於語言之際才說話。在我們可以從自身而來一道付諸言說的所有允諾中,語言乃是最高的、處處都是第一位的允諾。語言首先並且最終地把我們喚向某個事情的本質,但這不是說,語言,在任何一種任意地被把捉的詞義上的語言,已經直接而確定地向我們提供了事情的透明本質,猶如為我們提供一個方便可用的對象事物一樣。而人得以本真的傾聽語言之允諾的那種應合,乃是在作詩之要素中說話的道說(Sagen)。一位詩人愈是詩意,他的道說便愈是自由,也即對於未被猜度的東西愈是開放、愈是有所期備,他便愈純粹地任其所說聽憑於不斷進取的傾聽,其所說便愈是疏遠於單純的陳述——對於這種陳述,人們隻是著眼於其正確性或不正確性來加以討論的。

詩人如是說。如果我們把荷爾德林的這個詩句置回到它所屬的那首詩中,我們便可更清晰地傾聽此詩句。首先,我們來傾聽兩行詩,我們已經把上麵這個詩句從這兩行詩中分離開來。這兩行如下:

充滿勞績,但人詩意地,

棲居在這片大地上。

詩行的基調回響於“詩意地”一詞上。此詞在兩個方麵得到了強調,即:它前麵的詞句和它後麵的詞句。

它前麵的詞句是:“充滿勞績,但……”聽來就仿佛是,接著的“詩意地”一詞給人的充滿勞績的棲居帶來了一種限製。但事情恰好相反,限製是由“充滿勞績”這個短語道出的,對此,我們必須加上一個“雖然”來加以思考。雖然人在其棲居時做出多樣勞績。因為人培育大地上的生長物,保護在他周圍成長的東西。培育和保護(colere,cultura)乃是一種築造。但是,人不僅培養自發地展開和生長的事物,而且也在建造(aedificare)意義上進行築造,因為他建立那種不能通過生長而形成和持存的東西。這種意義上的築造之物不僅是建築物,而且也包括手工的和由人的勞作而得的一切作品。然而,這種多樣築造的勞績絕沒有充滿棲居之本質。

相反的,一旦種種勞績僅為自身之故而被追逐和贏獲,它們甚至就禁阻著棲居的本質,這也就是說,勞績正是由其豐富性而處處把棲居逼人所謂的築造的限製中。築造遵循著棲居需要的實現。農民對生長物的培育、建築物和作品的建造以及工具的製造——這種意義上的築造,已經是棲居的一個本質結果,但不是棲居的原因或基礎。棲居之基礎必定出現在另一種築造中。雖然人們通常而且往往唯一地從事,因而隻是熟悉的築造,把豐富的勞績帶人棲居之中,但是,隻有當人已經以另一種方式進行築造了,並且正在築造和有意去築造時,人才能夠棲居。

“(雖然)充滿勞績,但人詩意地棲居……”下文接著是,“在這片大地上”。

人們會認為這個補充是多餘的,因為棲居說到底就是:人在大地上逗留,在“這片大地上”逗留,而每個終有一死的人都知道自己是委身於大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