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是喜歡不太講實際的女人——與其這麼說,莫如說成對於她的並不實際的方麵也有所理解的女人更合適。因為所謂並不實際的女人幾乎是不存在的。至少可以說,一般的女人都是講實際的,某個女人喜歡某小說家的作品,這根本沒什麼關係。就說真名吧,有人喜歡穀崎精二的作品,問其原因,據說,穀崎君的小說好,同時本人又有丈夫氣魄,剛毅的性格很好。
總而言之,這個女人如果想找丈夫,就找穀崎君這樣既有藝術趣味,性格又剛毅的人。這不過是一個例子而已,仔細注意一看,發現這女人的心就和算盤珠子一個樣。這樣,女人上男人當的就比較多了。但是,雖然有這種事,它卻根本不能成為女人不講求實際的證據,至多隻能說明某女人的講求實際比某男人差得遠而已。
隻憑這件事也許就成為一個疑問。
好了,這事暫不去管好了。這種講實際的女人之中,如前麵所述,我喜歡的還是對於實際以外的方麵也有所理解的女人。這麼說來,上了婦女雜誌的卷頭插圖的,出過小冊子的,這些女士們就都要落榜了。那位不過靠藥物活著的森先生的曆史小說中的女主人公安井夫人那樣不迎合時尚的女人就好了。這樣的人尤其是有一顆沉靜的心,而且心地寬闊,氣質優雅,不論她是五世六世的美人,我也要聆聽高見的。如果有方才所說的兼具內外之美的人,我一定愛她。說到愛我忽然想起司湯達那本題名《愛》的書,那書把“愛”大致分成兩種,即:威迭爾式和唐·璜式。
當然,阿·拉·威迭爾深深地愛上了一個女人,唐·璜卻是一個接一個地征服了許多女人。我考慮了我自己,好像兩種傾向我都有,不過,這不僅我一個人如此,也許男人大抵如此。
當然,我的朋友久米正雄君似乎相當威迭爾式的。這又怎樣呢?在女讀者之中大受歡迎的小說家,在他的作品中所表現的作者的愛情觀,不都是威迭爾式的嗎(但這可是隻限於日本)?我看好像就是這樣。前麵我提到女人是講實際的一一說到這裏話又得拉長,我看到此打住吧。
不論威迭爾式的也罷,唐·璜式的也罷,總而言之,我認為愛是和我消化器官的狀態有關係的,這是無可動搖的事實。即使覺得有一點愛,如果趕上肚子好,能安安穩穩舒舒服服地睡上兩三個晚上的覺就會忘個一千二淨。想到這裏不免有些掃興。就說從繆塞或者海涅的作品裏找吧,肚子和戀愛這樣大煞風景的詩,恐怕一個也沒有。即使對於藝術也需要執著的天才,一定首先需要的還是天才。既然如此,我之所愛,說起來實在是根性惡劣的凡夫俗子之所愛而已。
愛情是選擇
【墨西哥】奧克塔維奧·帕斯
愛情是選擇。或許是對我們命運的自由選擇,驟然發現它是我們本性中最隱秘和必不可少的部分。但是,在我們的社會裏,愛情的選擇是不可能的。勃勒東在他最出色的作品之一《狂愛》中說過,從他出生時起,就有兩種禁忌阻礙著愛情的選擇:社會的禁忌和基督教的罪孽觀念。
愛情若要實現,就需要打破這個世界的常規。在我們的時代,愛情是醜聞,是放蕩,是大逆不道。兩顆星辰的結合,它們衝破命中注定的軌道,在太空中相遇了。愛情的浪漫概念意味著決裂和悲劇結局,這是我們所了解的對愛情的唯一概念,因為社會的一切方麵都阻止愛情成為一種自由選擇。
女人被囚禁在男性社會強加給她的形象裏,因此,她隻能選擇和自我決裂。
“愛情改變了她,把她變成了另一個人”,人們常常這樣談論戀愛中的女人。的確如此,愛情把女人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所以,如果她敢愛,敢選擇,如果她敢成為她自己,她就應該衝破這個世界用來關閉她心靈的那種形象。
男人同樣無法進行選擇。他的可能性範圍非常小。孩提時代,他在母親或者姊妹身上發現女人的本質。從那時起,愛情就意味著被禁止的東西,我們的性欲受到恐懼和亂倫誘惑力的影響。但是,另一方麵,現代生活不必要地鼓勵我們的性感,與此同時又用各種各樣的戒律——階級的、道德的,甚至衛生的——來禁止它。罪孽感對於欲望是一種刺激和抑製。
一切都在限製我們的選擇。我們隻能使自己內心深處的愛好服從於我們的社會生活環境強加給我們的女性形象。愛另一個種族的、講另一種語言的或屬於另一個階層的人困難重重,盡管白人男人喜歡黑人女人以及黑人女人喜歡中國男人都不是不可能的事;盡管男主人愛上女仆或女仆愛上男主人也並非不可能的事,類似的可能性卻使我們臉紅。
既然無資格挑選,我們就在“適合”於我們的女人中選擇自己的妻子。我們絕不會承認自己和一個自己並不愛慕的女人結合了——有時是一輩子的結合——同時也會承認女人沒有能力走出自我並表現出本來麵目,即使她愛我們。斯旺有一句話:“想想吧,我和一個並非我理想中的女人度過了一生中最美好的年華。”當代男人中的大部分在彌留之際,都可能說出這樣的話,而女人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