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2章 夫婦公約(3)(1 / 3)

中國是否怕老婆的故事特多呢?很難答複。如果不能把世界各國流行民間的同類故事全部或大部知道,誰多誰少,也很難斷定。不錯,我們知道中國的這種故事特多,那是因為我們是中國人,在中國的時間久。但除了一些小笑話以外,真正反映在文學上的故事,也並不特多。幾種文學價值較高或流行較廣的書,如《紅樓夢》、《水滸》、《金瓶梅》、《儒林外史》、《西遊》、《三國》、《封神》等,或全無這種描寫,或寫得極少,極不重要。《水滸》雖寫過怕老婆的武大郎,卻也寫了更多的殺妻的英雄——宋江、楊雄、盧俊義。《聊齋》上有幾篇:《馬介甫》、《江城》,但在三百多篇中,篇數也未免太少。不但中國,各國文學都少有這種故事。怕老婆的事實,客觀現實中本就少有,較深地觀察,又恐怕還可以看出和現象相反的東西來。大作家所樂於表現的女性,往往是林黛玉、安娜·卡列尼娜之類的犧牲者,因為婦女處於犧牲地位,無可爭辯。隻有低級的糊塗的作者,才寫怕老婆之類的無聊故事,如《十日談》、《聊齋》、《笑林廣記》等。

所謂故事,又是一些什麼東西呢?以《馬介甫》為例:怕老婆是完全沒有原因的(《江城》中的怕老婆是由於前世冤孽),不但老公怕老婆,連公公也怕兒媳婦,叔叔也怕嫂嫂,侄兒也怕伯母,甚至客人也怕主婦,怕得不近情理。中間一個插曲:異人馬介甫給那懦夫(楊萬石)吃了一種“丈夫再造散”,他一時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看見老婆就打,打得老婆反而怕他了。但等到藥力一消,他仍舊怕老婆。後來,老婆改嫁給一個屠戶,想發發舊日威風,不料屠戶不接受,把她吊起來。在她屁股卜割下一塊肉,任她叫喊,頭也不回,徑自上街做生意去了。以後,老婆永遠怕這屠戶。要不怕老婆麼?要做“丈夫”麼?方法簡單得很:打她!割她的肉!——就是這故事的教唆。別的怕老婆故事,縱然不說得這麼明顯,基本意義也離不了“切莫忘記帶鞭子”之類。如果這樣的故事一多,就容易民主,那所謂民主,恐怕也無非鞭子和屠刀的民主吧!

結論

男女平等,夫婦平等,才是真民主。尊重女權,尊重妻子兒女的人格和人權,才是真有民主思想的人。隻有多有這種互相尊重的平等夫婦,才可以說容易民主,隻有夫婦平等成為普遍現象,才可以說已經民主。但這樣的夫婦關係,卻與怕老婆毫無共同之點。怕老婆是老公怕老婆,它的不合理,正和怕老公一樣,都與民主無關。

胡適所說的怕老婆是真怕老婆麼?則無異說多有武大郎、楊萬石之類的人或馬介甫之類的故事,就容易民主了。這玩笑未免開得太無邊際。是並非真怕老婆的那些反常現象麼?則不但堂堂學者,大學校長,自稱“讀書人”的讀書人,不應與一般人的見解一樣;而失掉某種胡作非為的“自由”的怕老婆者,也與民主精神大相違背。是平等夫婦麼?誣平等夫婦為怕老婆,則又無異在平等夫婦的鼻子上抹一道白粉叫他們“好看”。雖說“好看”倒是胡適自己,而不是平等夫婦或者別的。

仿佛聽見了胡適的辯解:“善未易明,理未易察呀!”如果這就是一切,那真是胡說萬歲!

怕老婆哲學

李宗吾

大凡一國之成立,必有一定重心,我國號稱禮教之邦,注重的就是五倫。古之聖人,於五倫中,特別提出一個“孝”字,以為百行之本,故日:“事君不忠非孝也,朋友不信非孝也,戰陣無勇非孝也。”全國重心在一個“孝”字上,因而產出種種文明,我國雄視東南亞數千年良非無因也。自從歐風東漸,一般學者大呼禮教是吃人的東西,首先打倒的就是孝字,全國失去重心,於是謀國就不忠了,朋友就不信了,戰陣就無勇了,有了這種現象,國家焉得不衰落,外患焉得不欺淩?

我輩如想複興中國,首先要尋出重心,然後才有措手的地方。請問:應以何者為重心?難道恢複“孝”字嗎?這卻不能,我國有謀學者,戊戌政變後,高唱君主立憲,後來袁世凱稱帝,他首先出來反對,說道:“君主這個東西,等於廟中之菩薩,如有人把他丟在廁坑內,我們斷不能洗淨供起,隻好另塑一個。”他這個說法,很有至理,父子間的“孝”字不能恢複,所以我輩愛國誌士,應當另尋一個字,以代替古之“孝”字,這個字仍當在五倫中去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