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掃掉你的麵子,使你慢慢失去她們丈夫的信任,她們使用了很多辦法,其中之一就是:不管你說什麼,她們總是帶著大驚小怪的神氣笑你,仿佛說你這個家夥莫名其妙,縱然能說幾句趣話,終究不過是個怪物。為了達到這種目的,她們特別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男主人本來對你一向言聽計從,從你的談吐中看出你不是個庸庸之輩,雖說在見解和態度上有點兒別致,他也不以為怪;可是,經不住太太瞪來瞪去,他也開始起了疑心,不知你到底是不是一個活寶——打光棍兒那些年月來往一陣倒還沒啥,現在要帶到太太、小姐們當中卻殊為不妥。這就叫做“瞪眼法”,是她們最常用的對付我的辦法。
還有一種,叫誇張法,或日反譏法,就是說,她們一旦看出丈夫對你特別好,而且要動搖他由於長期敬重而對你產生的這種感情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那麼,好了,不管你說什麼話、做什麼事,她們總是對你大捧特捧,捧得特別過分。那位好丈夫一聽,明白了這完全是為了討他的好,於是,對於他自己由於太老實而欠下的人情債也就感到厭倦,他的心意冷淡下來,對你的一片熱忱降低了再降低,最後變成為不冷不熱的友好態度——即“分寸適當的好感,彼此安心的交情”,這恰好投合她的心意,因為這種關係,她可以與丈夫一同維持,用不著勉強。
另外,還有一種辦法(為了使自己稱心如意,她們使用的辦法不知道有多少):她們常常做出天真爛漫、傻乎乎的樣子,故意曲解她們丈夫對你有好感的根本原因。
譬如說,她丈夫敬佩你品德高尚——這是擰緊你們友好鏈條的鉚釘。為了把它折斷,她就憑空亂說什麼你的談話一點也不生動尖銳,還叫道:“親愛的,我記得,你不是說你這位朋友,某某先生,是一位大才子嗎?”再不然,如果男主人對你有好感,是因為他覺得你說話風趣,因而對你在德行方麵的小小瑕疵就馬虎一點兒,不去斤斤計較。可是,萬一叫她抓住一點兒毛病,她非大聲宣揚不可,說:
“這,親愛的,就是你說的那位品德端正的某某先生嗎?”
有一位好太太,我曾經鬥膽勸她幾句,因為像我這樣的她丈夫的老朋友,她並沒有給予應有的尊敬。可是,她幹脆回答我說,結婚以前,她常聽某某先生談起我,曾經懷著極大的渴望一識尊顏,然而一見麵卻大失所望,因為根據她丈夫的形容,在她印象中我應該是一位風度翩翩、身材高大、好像軍官模樣的人(她的原話如此),不料我本人的真正麵貌卻恰好相反。
這話說得倒也幹脆。如果不是為了客氣,我真該反過來問問她,在看待朋友的個人才幹上,她跟她丈夫大不相同的這種衡量標準,到底是從什麼地方撿來的?因為,她丈夫的身量大小跟我的個子要多麼接近就多麼接近,他站直了才五英尺五英寸高,我比他還高出半英寸呢,而且,他的神色、相貌,也都跟我一模一樣,並沒有流露出一點點赳赳武夫的氣概。
從以上可知,我莽莽撞撞到他們家去串門兒,受到過一些什麼樣的屈辱。這類例子不勝枚舉,下麵我隻提一提那些結了婚的女士們常犯的一種失禮之過,即對待客人好似丈夫,對待丈夫倒像客人。我的意思是說,她們對待我們熟不拘禮,對待丈夫倒恭謹備至。
譬如說,不久前一天晚上,在苔絲達西亞家裏,已經到了我平常吃晚飯的時間,她還讓我再等兩三個鍾頭,因為她焦急地等著某某先生回來,而當他還沒有到家的時候,她寧肯讓牡蠣放涼,也不肯去嚐一嚐,以免丈夫未歸,此舉於禮有虧。
這恰好把禮貌的要點弄顛倒了。因為,禮貌之所以發明出來,目的在於當我們感到自己不像另一個人那樣受到某位同胞垂青和尊重時,把我們那種不自在的感覺加以轉移。這不過是在大事上當仁不讓地有所偏愛,隻好在區區小節上拚命客氣一番,稍稍予以彌補,以免引人嫉恨而已。
因此,苔絲達西亞應該不管她丈夫無論怎樣催著開晚飯,也要把那牡蠣留下來等我來吃,這才算嚴格按照禮節辦事。至於太太們對丈夫需要遵守的禮貌,在我看來,隻要做到風度端莊、舉措適度,也就足夠,不必殷勤得太過分了。為此,我要對於色拉西亞助長她丈夫暴食暴飲的行為提出抗議。因為,我在她家餐桌上正津津有味地吃著一碟黑櫻桃的時候,她突然把那個碟子端到桌子另一頭給了她丈夫,卻推過來另一碟沒什麼了不起的醋栗,勸我這個可憐的光棍漢把它吃掉。另外,我無法原諒的肆意侮辱,還有……
算了,對於我所認識的這些結了婚的男男女女,我不必再使用拉丁文代號一一細說了。隻請他們在做人的禮貌方麵改進一下吧,不然的話,總有一天我要把他們的真名實姓全公布出來,讓那些肆無忌憚冒犯我的人知道知道我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