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月華如水
書畫文化
作者:林春
看他的畫心中就有了喜悅,仿佛年少時的自己,舉起彩色糖果紙看天看雲、看山看水,也不知為什麼,夏日的酷熱仿佛一下淡去,蟬鳴也遠了,花兒悄悄地盛放,流雲暫時停下了腳步…
無端的,心中就有了秘密的喜悅,這感覺又有些像前幾日,坐在畫桌前埋頭畫畫,偶爾抬頭,看木棉如柳絮般紛紛從門前飄過,極輕盈地起伏旋轉,心也是這般,就恍惚喜悅起來。也不與人說。像在負離子指數特別高的地方,那隻歡愉的魚,來了個回轉身,吐了個泡,泡破了,仿佛魚的笑聲,也不要人懂。
容生老師的畫裏,極少畫人,像詩中的無我之境。可又處處見他的身影,知道他曾在這坡上立過,抬頭望見前山綠樹之間那棵桃花,開得隱隱的,舊舊的讓人愛。想起幾天前正下一場雨,花灼灼盛開,豔若《詩經》中的那棵華美燦爛。或坐在烏瓦白牆的家中,倚窗作畫,眼見那朵浮雲掛在山腰,有時會忍不住擱下筆,順著鳥的叫聲一路尋去,順便看看瓜柵架下昨日的小黃花,可結了個綠蒂果兒了嗎?
從前去登山,一路披荊斬棘,到了山頂,反而山勢也平了,水流也不急了,呈現出一片平緩與寬闊。容生的畫中,便是在這樣的地方,蓋起了房子,種了荷花,掛了個鳥籠,讓鳥來來去去,一如白雲。晨起讀書,眼前小池塘,綠水被風一吹一波一波地蕩開,其紋理已與前些不同,進入盛夏了。在容生老師的畫中,我也看到了這種季節的更替:在春天的綠裏加了些許褐色,或花青或別的一些什麼,便有了一點夏的意思了,或者紫的當中泛著一些紅,秋便老了。
色彩行走到這裏,放輕了腳步,緩慢了速度,沉澱下來,於是線條減弱了,色彩出來了,凝固成透明的,水晶一樣的翡翠穀。這色彩在冷靜中帶著溫暖,淡若微笑。那天看他抱著書,站在展廳前,周遭喧嘩的聲浪近不了他,一種很安靜的書卷氣。我想象著容生老師大聲地說話,快跑的樣子,想象不出來。他這人適合在文儒巷中,聽雨水從瓦當上瀉下,瀉在青石磚的天井裏,綠了青苔,然後拿起毛筆掭掭墨,寫下一些什麼,他的形象如果是騎在一匹毛色清亮的馬上,馬從柳樹下走,枝拂了他的青衫,曉風朗月的也頗合適。看容生老師的照片,神情中好像剛剛還在某種思想裏,在畫些什麼或想些什麼,被人叫了一下,抬起頭,就這樣被拍下來了,連同他的清雅與沉潛。
讀他的畫,想到初唐的詩,淡定從容,又有太平盛世之初的氣度和欣然。很多年前,在一個朋友的家中邂逅了容生的畫冊,回家的路上一地的清光,那夜我寫道:我看見清輝皎潔的月,麵紗一樣的雲,水枕著月光流經盛放的花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