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落雁南渡,北風江上寒。回來不知歸處,今夕是何年?——木辛
已是入秋,江麵上沒有什麼船隻。我一個人在江邊的躺椅裏閉目養神,固定在江邊的魚竿兒絲毫沒有動靜,我想今日可能又要空著手回去了。
我是一個沒有過去的人,不但我沒有過去,我身邊有兩位姐妹也沒有,我們三個人是被人在秦淮河裏打撈上來的,據說能活著也算是奇跡了。我有個幹兒子,名字叫琴師,人跟他的名字一樣,彈得一手好琴。我們四個人所有的吃喝用度都來自他的琴行。秦淮河自古是煙花之地,琴自然是最暢銷的東西,所以我們的生活還算過得去。
我們的鄰居是一家藥館,當年就是他閨女救的我們。他閨女叫阿辰,長得眉目清秀的。說當時救起我們的時候以為我們是煙花柳巷的舞女,受了欺負想不開才跳河的。可是救回去之後他爹爹一瞧我們的衣著,就知道不是。當時南京情況複雜,老頭子怕招來禍端,便沒敢聲張。次日,琴師便找上了門,說他是我兒子。老頭子見他眉宇間與我確實很像,便信了他。琴師覺得那處地方是我們的重生地,於是花了大價錢將醫館旁邊的鋪麵買了下來,並開了一家琴行。
這一開就是10年,周圍的商家換了好幾撥,但我們的生活似乎絲毫沒有受到影響。煙花之地沒了,琴師卻將生意做到了各個藝術學校,去年還在香港掛牌成立了公司,也拓展了業務麵,成了兩家銀行的股東。鹿米常常誇他有經濟頭腦,不然我們這幫老太太得餓死。阿辰她娘老誇我們三個把生活過成了詩,臉上根本看不到歲月的痕跡。其實不然,我常常對著鏡子想,像我這種沒有來處不知去處的人,倒地算不算是人?或許,我根本就不是人。
我曾經問琴師說,既然我是他娘,那他肯定知道我是誰,來自哪裏?
但他的回答是,碰到我們的時候就這樣了,就連我們的名字都是他取的。人都說他長得像我,所以他便認我做了幹娘。
沒有過去,也就沒有了牽掛,我們的日子過得小康又愜意。
但是,最近我平靜的生活被打破。
前天我在街上買完繡線回來的時候碰到了一個人,他是個老乞丐,我路過他的時候他突然拉住了我的褲管,對我說了一句:“真好,你果然還活著。”
我想我大概是碰到熟人了,就在我想將他帶回來,然後問問有關我的以前的時候,有一幫警員追了來,嘴裏喊著:“就是他,快追,別再讓他跑了。”
那人聽到喊聲,身手矯健地一躍上了屋頂,很快不見了蹤影。
我拉住一個警局的人問他們為什麼追他,隻見他說:“木姐姐,還好我們趕到的及時,不然你就危險了,他是國民黨留在大陸的特務。”
“喔,那真是謝謝你們了。”我對他們千恩萬謝之後才離開。
最近南京特務橫行,猖狂的很,有好幾位政、府要員被暗殺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想著不覺搖了搖頭。
琴師說的沒錯,我們隻是平頭小老百姓,隻要安安靜靜地過自己的小日子就好。今日還好警局的人趕來的及時,不然我不知道會不會變成那個人的人質。
回到家裏之後我沒敢將街上碰到的情況同他們幾個講,主要是怕他們擔心。我一個小老百姓,可若不起那些特務。
我本來以為,那隻是我平靜生活不經意的一個小插曲,過去了就過去了。可是,事情遠遠沒有結束,那天夜裏,我的房間進了人。
在我還沒有來得及叫出來就被他打暈了,醒來的時候他還坐在床邊。
他見我醒來,緩緩地吐了一句:“隻要你別大聲,我就不會傷害你。”
沒有過去,不思將來的人有一個好處,就是不怕死。睡了一覺之後我也冷靜了許多,於是開了床頭燈,問他:“你倒地想怎麼樣?”
他這才轉過頭來,一臉的查查胡子,看起來很是蒼老。一身破舊的粗布衣裳散發著嗆人的汗臭味,看樣子應該是一直潛伏在碼頭的腳夫堆裏。
“你要是不說話就走吧,我這兒有些錢,你拿著,買張船票去香港吧,這裏沒有你的容身之所。”我說著拉開床頭櫃,拿出一疊零花錢,也沒多少,但買船票足了。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會對他說那樣的話並幫助他,我們明明不認識的。
“小哲也是,你也是。”他低頭看一眼手裏的零錢,笑了笑,眼中全是淒然的味道,讓我看著莫名的心酸。
我明明和他不認識,卻不知為何會那麼難過。最後我說:“我雖然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是既然我們以前認識,我能幫你一點是一點。陣營不同我能理解,但是你們千不該萬不該為了殺人而傷及無辜。那天市政、府死了那麼多人,甚至還有孩子,他們有什麼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