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錦繡——4(1 / 2)

天微亮,天山之中這唯一的一片溫暖之地,一個隱秘而血腥的組織像一台巨大的機器開始緩緩運作。比之林中悉悉索索的鳥叫聲,他們,更像是一條巨大的脈搏,清晨開始跳動,每次跳動,刀下必多冤魂。陽光還沒有出現,霧蒙蒙的,西北之地的幹冷像極了一把刀,輕輕刮在整理行裝的殺手們身上。千葉的院落外,下山的路隱著看不清,一層層的霧,在這寒冷的天山上,是極少見的。霧,是預示著什麼嗎?縱然武藝高強,縱然計劃周密,弑殺前的寧靜慢慢沉澱著自己的內心。殺人,還是殺人,有朝一日可以在這寧靜的早晨不再想象關於殺戮的事嗎?不會的,教王給每個人都下了反噬之毒,一月服一次解藥,背叛魔教,無異於自殺,沒有人解得了這無解的毒,有人嚐試過,結果不言而喻。隻有這五人和各自影衛行動嗎?不,不對,為什麼這樣艱難的任務會沒有弑殺營的參與?這不應該,弑殺營的戰鬥力像極了一支強悍的軍隊,西域三十六國聞風喪膽的弑殺營沒有參加,事情絕對沒有這麼簡單。不,還有問題,七殺盡出,沒有後援,此次前去生死難料,教王不該不權衡。之所以如此做,是要?一個可怕的想法,千葉不敢去想,可有忍不住不去想:教王想要清洗七殺。七殺近年來在教中勢力日漸龐大,勢力最強的血刺和冥夜,財富上幾乎可以與左右護法相齊,教王是絕對不願意屬下的勢力龐大到左右教中事務的程度的,而左右護法是教中事務總理,財富的誘惑足以令護法有時做事失當,而右護法,就是那樣的人。這樣的城府,也隻有教王才有了。真的是這樣嗎?統治者為了鞏固權勢,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屬下各自相爭,互相製約,而現在教中顯然右護法和冥夜、血刺的勢力最大,教王這麼做,顯得很合理。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左護法會怎麼樣?君微?藍?靈鵠已經整裝待發,看著千葉本來平靜的神態突然眉頭緊鎖,自己也不知道什麼事。於是靜靜候著。千葉對此次任務越發捉摸不透,但是可以肯定,事情絕不是殺人這麼簡單。“出發吧”教規森嚴,並且沿途都有探子,千葉沒有機會和君微一起走告訴君微他對這件事的想法,君微會想到嗎?想當初和君微能在渠勒那樣惡劣的環境下,最終選擇聯手行動並且一起走到現在,他,真為好友擔心。去往烏蘇的路上在西域來說較為熱鬧,但是千葉隻想盡快趕路,好弄清事情的真相。於是連續趕了一日路,知道傍晚才停下休息,靈鵠一直一聲不吭的跟著。到了一處小鎮,千葉自己找了一家客店,要了最簡單的食物,便和靈鵠各自要了一間房進去休息了。過了一個時辰,正當店內客人稀少的時候,進來一隊人馬,像是往來的客商。千葉還是一如既往的謹慎,著靈鵠暗中觀察這一行人。且說這一行人進來之後,為首的一個彪形大漢大大咧咧的喊起來“店家,給爺準備一桌子好酒好菜,賞錢少不了你的”

“遠道而來的朋友,真是對不起,店裏隻有素麵了,我們不賣白肉,今日人多,牲畜的肉已經買完了”跑堂急急忙忙跑過來。白肉即人肉,西域行道黑店多,人肉即白肉,時間久了,這些店也就不隱瞞了,往來的客商大多武藝高強,並不怕這黑店,自己若不說出沒有白肉,那些人見了肉,肯定會滋事挑釁,詐取錢財等等“滾!”大漢一個巴掌打在跑堂臉上,跑堂順勢滾了兩三丈“這位爺,遠道而來肯定很辛苦,可是這大半夜,小的我也沒有地方給您弄能吃的肉啊,您就行行好,明兒一早——”“這狗東西”,又是一腳,踢在跑堂的小腹,跑堂臉上已然見了青色“我們走!今天真是點子背”跑堂慢慢爬起來,小聲嘀咕了兩句,關了門,蹣跚著回房去了“殺了他”靈鵠猛的一轉身,千葉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身後想問為何,卻不知如何去問,千葉轉身走開,臨了丟下一句“半柱香之後,我要他的腦袋”清冷而果斷的聲音,全不似之前那樣平和。靈鵠不知為何,但這是她領來的第一份任務,理應完成好的半柱香未到,剛才那彪形大漢的腦袋已經出現在了千葉房間的地板上,千葉隻看了一眼,沒再說什麼,示意靈鵠收拾了就退下。靈鵠仍是不解,也不知該不該問,轉身走了第二日天還沒亮,兩人便動身了。此處離烏蘇已經不遠了,殺手們的速度,自然不可和常人相比。兩人騎著西域進貢的良駒,一前一後飛奔著。“你可知我為何叫你殺掉那人?”“嗯——因為那人打傷跑堂”“你覺得你在淬鋒營殺人那麼多,你還有為人打抱不平的資格嗎?”靈鵠無語,不知該怎麼回答“那人行為雖惡,但是你殺了那人,他的妻兒就沒法生活,兒女長大之後必然記恨,你不是殺了一個人,而是一家人。我打聽過你的來曆,你不也是一家被殺嗎?你不仇視嗎?”不等靈鵠開口,千葉又道“命令是我下的,可殺人的卻是你,他的家人記恨的也是你。以往在淬鋒營,你為了生存而殺人,現在,你不是為了生存,你心中可有愧疚?”一連串的發問,靈鵠玉麵微紅,依舊想不出該如何回答“你的良知,和生存相比,是否不值一提?你自己去想吧。今後你隨我執行任務,你若不願無情殺人,那受傷的必定是你,或者是我。為了生存,你可願放下你的良知?”殺手就是這樣嗎?自己在淬鋒營殺人不少,可均是出於被動防禦,殺人之後,遠沒有殺昨日一個普通的商旅那樣愧疚。離開?反噬之毒發作性命必定不保,留下,那便要做一個殺害無辜的殺手。命運無情還是自己無情?她自己也不知道了不消一日,兩人抵達烏蘇王城。邊陲大國,王城內繁華喧囂,靈鵠顯然是第一次來到這樣的地方,不免有些好奇,餘光不時瞥向四周,千葉倒也不在意,有他留意周圍,不會有什麼危險,叫她去看吧,免得日後好奇起來誤了大事。走在街上,留意四周,忽然看見前方一抹熟悉的身影,一閃即逝,千葉遂即知會了靈鵠一聲,二人緊緊跟了上去。一直跟到一個小巷子裏麵,那抹身影閃進一座宅子,千葉嘴角一絲微笑,搖搖頭,遂即跟了上去。閃身進入宅子,君微這才嬉笑著閃出麵兒來。“教王可真是大方,這麼漂亮的影衛,叫你這麼冷淡的人霸占著,豈不糟蹋了?”一臉的戲謔“少胡說,你想要你帶走啊”千葉難得露出笑容“哎哎,你快說,她怎麼樣?”君微一邊拉著千葉走進屋子,一邊悄聲問著,這般猥瑣的表情,真的不敢相信他是天山上狠絕的七殺之一“什麼怎麼樣,你自己去問啊,正好有事要和你商量,這次出來,我總感覺不對,教王好像在秘密計劃什麼事情”“是血刺和冥夜吧?”“什麼都逃不過你的眼睛,你怎麼想?”“我們幾個在教中執行任務本就極少失手,當初左護法教授我們武藝,又安排我們行動,近幾年罕逢敵手,估計教王是看我們坐這七殺的位子太久了吧”,言語間戲謔的味道已蕩然無存,代之的是一種沉重的語氣“沒有辦法,藍一個人做顯然不可能,冥夜那樣的性格,我想他不可能救藍,花魔向來如牆頭之草,近來聽說與冥夜私下幽會數次,想來她也不會救”千葉言語間又多了幾分無奈“救了藍,對我們的處境會好一點,這也隻是緩兵之計,教王不會一次就將我們鏟除,他這次主要的目的,是冥夜和血刺”“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們何時將自己的生死也看的如此淡了,是因為殺的人太多了嗎?”“或許是”兩人難得見一次,又談了好久,君微倒是性情開朗,不時還和靈鵠搭一句,看得出來,君微對眼前這個冰雪一樣的美女還是很有興趣的明晚就是行動的時候了,兩人私會也不能太久,千葉帶著靈鵠打算離開“千葉,明日生死難料,你我還是——自求多福吧,這個給你”,說著從懷中拿出隻兩寸來長靈芝來,通體雪白,手指粗細。天山雪芝是治傷救命的良藥,君微此前刺殺突勒國主的時候,身負重傷,教王才賜了兩隻,現在剩下一隻,如此珍貴的藥物,送給千葉,足見兩人情誼之深厚,千葉隻是一笑,君微轉過身去“你們再不走,我們死不到波斯人手裏也得死到教王手上”“走吧”千葉苦笑一聲,“你也保重”靈鵠回到房中,想起這個第一次見麵的七殺之一,想起這個盡力把生的可能留給摯友的君微,自己對這樣的殺手生活更加迷茫了。明日生死尚未可知,天山上的殺手,是否真的命中注定一死,抑或淪為教王手中權力的砝碼。靈鵠本想要問千葉,卻又不知該如何問,她的心裏很亂,三年無情的生活,隻為了生存,殘酷卻簡單,遠遠不如這短短幾日來的叫人難以接受,殺手的生活,充滿了太多的無奈。君微爽直,千葉溫和,他們若不做殺手,應該也很受人喜愛吧。再不多想,檢查了日常出手的裝備,又溫習了在閣樓中習得的安定心神的心法,揣著心事睡下了。一夜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