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大娘看著跪在地上垂著頭可憐巴巴的小竹,忽然不知觸動了什麼念頭,心裏不由有些心血來潮,又詭異的笑道:“好吧,我本待不說的,看在你平時對我還算恭敬的份上,我還告訴你一句嚇死你的話。”
小竹聞聽猝然抬起頭,有些驚訝的看著眼珠子直轉的吳大娘。
“其實,你那主子,並不是我那個真正的結拜妹妹吳小姐……”
吳大娘吊的老高的丹鳳眼角透著古怪的笑,猩紅的口唇裏卻不緊不慢的吐出一串叫人感到驚怖異常的話。
果然,小竹被吳大娘這句怪異的話給嚇住了,抬起頭對著吳大娘的眼睛越瞪越大。
吳大娘反倒更加的泰然自若了,嬉笑道:“我實和你說罷,當初你主人來到烏州城我就有些不相信,因為我聽聞吳家出事之後,也曾多方打聽我那結拜妹妹的消息。”
“後來,我得知當時吳家是被滿門就地正法的,吳小姐怕受辱先已懸梁自盡,官兵殺人之後,又為了絕後患,在吳府內宅放了一把火……”
看見小竹聽得眼睛都有些直了,吳大娘更加得意了,“不過,吳小姐倒確實是死裏逃生了,但是卻容顏盡毀,所以,真正的吳小姐並沒有你主人那樣可人的花容月貌。”
“大娘,你說的都是真的?我感到好混亂,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小竹驚恐的連氣都喘不勻了,虛弱的問道。
吳大娘幹脆坐起身子:“也罷,誰要老娘今天興致好呢,你好歹也算是我當年發派到她身邊的人,當年帶你來的老道姑老娘欠了她一個不大不小的人情,我答應過她不壞了你的身子……好在你還算是懂事恭敬,索性就全告訴你我知道的吧,將來也好叫你主子明白,老娘不是好糊弄的,不過是她井水不犯河水,不想戳穿她們的勾當而已。”
趴在地上的小竹渾身顫抖了起來:“大娘……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吳大娘有些不屑的說道:“瞧你嚇得那樣,平時的賊膽包天哪裏去了?你放心,我不會殺你的,否則我就不會放你去李府安安生生做了這幾年我那結拜妹妹的貼身丫頭,告訴你這些是教你明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自己小心著點,不是我心腸好,是為了怕你稀裏糊塗把自己小命給弄沒了,萬一哪天那個老道姑心血來潮和老娘要人老娘沒辦法打發她。”
小竹趕緊碰頭有聲:“求大娘恕小竹愚蠢無知,求大娘救救我!”
吳大娘眼珠子轉了轉:“你先起來吧,坐下說話……”
……
謝湘躺在床上,已經清醒了很久了。
很久很久了……
昨天夜裏,瘋狂過後……
疲憊已極的夏雪宜小心翼翼的抱歉的環著他,最後還是響起心滿意足的鼾聲。
謝湘便覺得整個人都徹底的陷進一種歇斯底裏的虛空。
盡管身體上的某種痛楚一直在不停的遊走擴散,但是相對於風雲激蕩過後,內心的混亂倉惶甚至是無法言說的沮喪頹廢,那種痛楚都已經是微不足道的了。
居然沒有多大的後悔,隻是茫然和頹廢。
在淪陷過後,那最終渙散的一刻,謝湘甚至希望會有夏雪宜的仇家突然闖入,手舉利刃,將他們一起斬為兩段。
可是,武俠小說裏慣有的場景並沒有在謝湘強烈的期待之中狗血展現,這,真是一個令人倍感沮喪失望的現實。
謝湘逐漸的陷入了一種莊生曉夢迷蝴蝶般的困惑迷霧裏。
“我是誰?”
“我在哪裏?”
“我都幹了些什麼?”
“我都和誰幹了些什麼……事情?”
雖然謝湘並不想去做一個拷問自己道德的偽君子,但他還是不由自主的虛弱的這樣問自己。
“大寶,你知道爹爹這一生,最大的理想是什麼嗎?”
“知道爹爹這一生,最大的遺憾是什麼嗎?”
“大寶不知道。”
“最大的理想,就是海晏河清,而最大的遺憾,就是未能參加會試。”
不管昔日的大寶到底想不想知道,那個答案照樣很快就不可回避堂而皇之的給出來了。
“爹爹,我做不到的。”
“什麼?”
“我做不到海晏河清。”
“那大寶也無意於會試嗎?”
“定當折桂。”
……
記憶的終端,卻忽然跳出了這麼一段清晰無比的對話。
“我做不到海晏河清。”
“定當折桂。”
“定當折桂。”
“定當折桂。”
謝湘忽然在心底發出一陣歇斯底裏的狂笑。
老爹啊,您千算萬算,定然算不到是您親手將自己厚寄期望的兒子送進了一場宿命一般混亂而又荒謬情緣之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