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要不這樣吧,小的看您也不是個潑皮耍賴之人,但咱們這地界兒,六兩銀子還真不是小數目。我看您這身袍子倒是不錯,要不……”不愧是絲綢之路上的夥計,不稀罕石頭,但偏偏稀罕這上等的江南錦緞。
“你說什麼?”常遠兆一聽就火了,不就區區幾兩銀子嗎?至於讓他當眾脫衣服這麼羞辱他麼?
小二哥瞥見他溫潤如玉的臉變得陰沉如鐵,眉眼間凝聚了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威嚴,嚇得渾身發寒,趕緊改口道:“呃……公……公子別生氣,小的沒說什麼。算……算了吧,就當小的請您客。”
對方誠惶誠恐的模樣,讓常遠兆驚覺自己失了態,手邊的筷子竟也在不知不覺間被自己捏成了兩截。
冷靜想想,吃霸王餐無論如何都是不對的。況且他又怎能真讓這店小二替他擔待著,人家想必也不容易。他若是現在便出去追,或許還來得及找著那叫花子,磨蹭下去對誰都沒好處。自己如今身無長物,人家要這衣裳,那就給了吧。
想到這兒,他抬起眼皮掃了一圈周圍的食客,發現大夥兒都在有意無意的往他的方向看。從未有過的羞恥和尷尬使他臉紅的快要溢出血來。
“大男人如此扭捏做什麼!還要不要救娘子了?”在心裏一錘定音之後,他便真的伸手去腰間解那衣袍帶子。
“公子且慢!”這把聲音幹淨爽利,來自一位年紀與常遠兆相仿的男子,說話間,人已經來到常遠兆麵前。這男人長相中等,卻也十分奪人眼球。因為無論是身上那襲紫色繡金線袍子,還是腳上那雙繡花靴,亦或是發帶上那顆碩大的紅瑪瑙玉石扣子,無不將他那華麗麗的土豪氣質烘托的淋漓盡致,俗不可耐。“我看你剛剛拿出來的玉墜子倒是挺不錯的,能給在下看看嗎?”
常遠兆不聲不響的將墜子遞過去,那年輕人捏在手裏細細把玩了片刻,眉頭一挑,爽快的說:“公子若是願意,在下願意出二百兩銀子買你這墜子。”
話音剛落,四下唏噓,尤其店小二,臉都要綠了。這麼一丁點兒小石頭,有這麼值錢嗎?
常遠兆想都沒想,立刻爽快答應。“好吧。”他當然知道自己這玉墜子實際上遠不止二百兩,但如今他怎會計較這些?
一手交玉,一手交銀子。那年輕人還不忘對站在一邊腸子都悔青了的店小二得瑟了一句:“小二哥,你也太不識貨了,這可是上等貢玉,五百兩都買不著。”
“呃……啊?”小二哥憋到內傷,默默退到一邊。
無論如何,常遠兆卻是真心感激這位土豪爺的及時相助。“多謝公子解圍,在下感激不盡。”
土豪爺擺擺手,毫不在意的說:“在下是生意人,隻認得買賣,公子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此刻他眼裏隻有那新鮮熱乎的玉兔子,沒有這傻乎乎的常兔子。生怕對方反悔要問他討回來似的,轉身便走。
雖然已經有好些天沒沾床了,可這一夜高床軟枕的常遠兆依然沒能睡踏實。
今天在樓下吃飯時遇到的事,讓他心裏忐忑不已。他不是個愚蠢的人,可麵對弱者他容易心軟,這在有些時候是個極大的弱點。他知道這弱點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改變的,若真的改了,他便不再是常遠兆了。明日就要出關,不知道還有什麼樣的危險和突發事情等著他麵對。倘若一個不小心,他就再也回不來了。
好在窗外月色溫柔的灑在他胸口,如同梁伊伊溫柔的目光與愛戀。
好在他腦中總是能隨時記起她昏迷前的那晚說的一句:“相公,我愛你。”每當他想起,任何恐懼與不安都會如浮雲般流散。
暗沉沉的睡意將他整個人擁抱時,他聽見自己心裏的聲音在說:“沒什麼好怕的,反正結果無非就是一起生,或一起死。”
走出玉門關和混入西域,對他來說都是順順利利,毫無阻礙。他也曾駐守城下,盤查過南來北往客,自然也知道如何巧做應變,蒙混過關。
可是踏入異域之後,第一個讓他極為頭痛的問題出現了……
“大叔,請問您知不知道幽蘭穀怎麼走?”
“大嬸,請問幽蘭穀怎麼走?”
“請問……”
他就這樣一路上拉著人問了幾十遍,可根本沒人聽得懂他這“外國人”在說什麼。
因為沒有確切的方向,他不敢瞎轉悠,免得走錯路,反而離目標越來越遠。
盡管他不斷告誡自己要冷靜,可茫然焦慮外加對梁伊伊的牽掛還是使他的崩潰感越來越嚴重。連他自己都覺得納悶,就算是第一次帶兵打仗,他也沒有如此慌亂無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