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時至今日,在這茫茫沙海之中,作為唯一一個目擊者,他的心情已經不僅僅是用擔心,憂慮這些詞可以形容的了。
兩個活生生的人,短短一瞬間,紛紛從他眼前消失,被吞沒於這狂瀾之中。
這並不是讓他最震撼的事實。讓他感到最震撼的,是目睹了一個血肉之軀為了另一個人,可以奮不顧身到這種地步。真可謂——如飛鵝(蛾)之赴火,豈焚身之可吝。
他自己也絕非貪生怕死之輩,對妻子同樣情真意切。可他捫心自問,若遇到同樣的處境,他也不敢斷言自己一定能像常遠兆這般毫不猶豫,眼皮都不眨一下。畢竟是血肉之軀,畢竟螻蟻尚且偷生,畢竟對死亡的恐懼是人之本性……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惡少呆呆的望著眼前的沙海。看著一浪又一浪沙濤翻滾過梁伊伊與常遠兆消失的地方,將他們生還的希望一次又一次衝刷幹淨。
“大白鵝……梁伊伊……你們……還活著嗎?”他聲音顫抖,眼中也已是模糊一片。他的朋友,知己,他活到現在最欣賞的兩個人,就這麼前赴後繼,從這個地平線上消失了。
悲痛感從胸口一路頂上喉頭,去他爹的男兒有淚不輕彈吧。惡少靠在角樓橫梁上,哭的不能自已。風沙仍舊不留情麵的刮過耳旁,帶著他悲涼的啜泣聲飄蕩在這個夜空。
就在潘景元涕淚橫流,泣不成聲之時,洶湧的沙濤上忽然如岩漿噴發一般爆出一朵碩大的沙雲,他霎時止住悲聲怔怔的望過去,隻見那朵沙雲迅速被風吹散而去,卻從中蹦出一個高闊的身影,胳膊下還夾著一個人,朝著他的方向飛撲過來。
這身影對潘景元來說,再熟悉不過了。他趕緊伸出手在那人靠近之時將他們一把拉上角樓。“大白鵝……”還未等那人抓穩,他便控製不住悲喜交替的激烈情緒,抱著常遠兆喜極而泣。
常遠兆和梁伊伊此時一嘴的沙子,被惡少這麼一嚇,險些失手又掉下去。兩人趕緊都各自抱緊了梁架,將鼻子裏和嘴裏的沙子吐了又吐。
畢竟在沙子裏憋了老半天,梁伊伊喘息了半晌,才勉強緩過氣來。恍恍惚惚的定睛一看,惡少居然還抱著常遠兆的肩膀哭個不停,而常遠兆也是累壞了,摟著橫梁苟延殘喘……她扯著嗓子喊道:“臭惡少,快放開我相公!換我來。”
惡少也猛然驚覺自己的失態和丟臉,怎麼能在這個女人麵前哭成這樣?以後還有自己的活路嗎?想到此處,他鬆了手,一躍而上,登上了最高處的瞭望台。
常遠兆好不容易緩過氣來,伸手將梁伊伊拉進自己懷裏。
“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嗚嗚嗚……”梁伊伊剛靠上他的胸口,便也忍不住哭的稀裏嘩啦。
常遠兆倒是笑了起來,失而複得總是值得高興的,用摟著她的那隻手輕撫她的後背,安慰道:“有我在,沒事了。也怪我,不該丟下你的。”
兩個人如壁虎一般吸在角樓上膩歪了半天,又將彼此臉上,頭發上的灰塵清理幹淨。這才想起,頭頂上還有一個人。
梁伊伊快速的親了一口他有些幹裂的唇,說:“上去吧,在這兒怪危險的。”她對這豆腐渣工程徹底沒了信心。
有了常遠兆的腳底子功夫,兩人很快便上了瞭望台。這狹小的空間,隻夠勉強站下三個人。多一個,恐怕就有墜樓的危險。
“你們沒事兒了吧?”惡少眼睛都哭腫了,可如今卻又沒皮沒臉的笑著。
“好著呢,不過差一點就嗝屁了。”梁伊伊心有餘悸的回答。
惡少忽然想起另一個同伴:“何勇呢?”
常遠兆正忙著幫梁伊伊綁頭發,聽他這麼問,下意識的望了望他,低聲說了句:“他也安全的很,你放心。”
惡少點了點頭:“嗯。嗯?”總覺得不對勁……“我放心?我放哪門子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