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將近,長安城百姓過年時掛的大紅燈籠還在,自風雪中露出的紅紅暖意延續了整座城池,街麵上有提著各色燈籠的孩童在雪地裏玩耍嬉鬧,偶有大人的嗬斥聲但卻包含寵溺更多。
這是個普天同慶的日子,就算邊塞戰事再吃緊,兩方也是要過年的,雖然沒幾天又開戰,卻不知他們過不過元宵節……
然,這一切都似乎和冉竹沒關係。
除夕之夜,她唯一牽掛的娘親被宣墨一劍刺死,她在年歲中渡過了漫長七天。
元宵將近,那醫館裏驚慌哭泣的傾訴讓冉竹心頭更是蒙上了一層恨意。
原來,這一切都是莫求雙所為!蕭風告訴她的沒有半句虛假。
蘇醒過來的包子自睜開眼起就死死抓住她的衣袖,將他不小心在莫求雙門前聽到的一切告訴了她,而他昏倒在亂葬崗是因為他將這一切告訴莫尊景卻導致他直接怒急攻心毒症爆發幾欲喪命,他在雪地裏跪了一夜為莫尊景祈福,這才有了接下來的事情。
她抬頭望向四周,隻覺灰影重重,很多人從她身前跑過,帶著笑意在她眼前放大,卻模糊的很。
冉竹伸手揉了揉因為長期盯著雪麵而發脹的雙眼,這才看清前方的路,不知不覺已經步行到了皇宮附近。四周的冷風冰嗖嗖的灌進她的衣服裏,她早已凍得牙齒打顫而不知。
路上行人交頭接耳,個個喜氣連連,無不在談論著今日朝中大事。
曾何時,這禁閉森嚴的皇城內商談這等國家大事也會在眨眼間傳遍全城。
不都說好事不出門麼,不消說定是有人刻散播了。
醫館裏她剛聽包子哭訴完,腦子還沒消化過來,就聽到門外有閑聊的大夫說起莫求雙一口氣贈出兩萬多把新鑄兵器的大手筆來,更帶頭捐出十萬白銀帶動全朝官員為邊塞將士出分力。
冉竹從未有現在這麼清醒,僅僅是片刻她就看明白了這其中種種。蕭風既然說宣墨知道莫求雙陷害,卻遲遲不動手,想來正是覬覦他的這些兵器,至於銀兩,她隻想嗬嗬一笑,卻心底蔓延許多苦澀。
看來,莫求雙已經知道她恢複記憶的事情,娘親的性命被她的自作聰明而害死了。
兩萬把兵器,她娘的性命在別人看來能換到這兩萬兵器,她該躲在被窩裏偷著樂了是吧?
宣墨你呢,就打算一直讓我這樣誤會你下去?從知道開始你一句解釋都沒有,到底是什麼那你可以肆無忌憚的折磨我?
每次說完那些不費力氣的卻教人心跳的話語,轉身再給人狠狠一刀。
曾經是,如今亦是。
冷冉竹,你還要在自欺欺人嗎?
冉竹的心一點點冷了下來,自她的腳底下似乎看得見一層層的冰碴子淹沒了她的鞋麵。
“姑娘,這大冬天的你一個人站在這裏可別凍壞了。”耳邊響起慈祥的聲音,冉竹還未轉頭就先聞見了一股肉香味。
一碗飄著些許肉沫的湯出現在她的麵前,端碗的人是一個年近五十的婦女,衣著樸素,眉目慈善的看著眉眼通紅的冉竹。
冉竹怔怔的看著她,竟然魔症般的想從她身上找出點娘親的身影。奈何二人容顏相差太大,眼前這女子更像是飽經了風霜般,但一雙溫和的眼睛卻教人心底生出溫暖。
見冉竹不吭聲,整張臉都已經凍紫,不由將她身子拉到一旁,離開了四麵通風的街上,擔憂說道:
“姑娘,是不是迷路了?你家人呢?”
一句家人,一下子勾起冉竹腦海裏無數回憶,從小撫育她長大的養父母,才見了幾麵就離世的娘親,那個將三歲的她丟灞河裏十三年後再度要害死她的父親,還有得知她真實身份潛伏在身邊十幾年的獨孤子諾……
她的家人不是在利用她,就是要害死她或者被她害死……
而那個她曾經深深依靠的,直至在剛才之前還幻想著他對自己有一絲動心的男子更是對她口蜜腹劍。
一場偷心遊戲,嗬,她以為自己早已是輸了,如今看來又何嚐不是才開始!
“姑娘先喝湯暖暖身。這長安城每年都有走散的百姓,姑娘不要害怕,要相信你的家人一定會找到你。你若不嫌棄可去我家住上幾天等你家人來接你。我那老頭子雖然脾氣不好但也是好客的主。”
冉竹一臉黯淡沉默的神色更加堅定了婦女心中的想法,不由更加憐惜。
冉竹接過湯,隔著青花瓷碗傳過來的熱氣令她發僵的十指微微有了暖意。她輕抽了下鼻子,本想笑著回應,但眼淚卻不爭氣的掉了下來,顆顆晶瑩淚滴落入湯中,蕩開一道道波紋。
她將和著淚水的肉湯盡數喝下,淡淡香味順著喉嚨而下,渾身立刻有了幾分暖意,也驅散了她此前的負麵情緒。
冉竹在宮裏平日吃的不知要比這好上多少倍,可她卻覺得這是她喝過的最好最美味的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