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累世情深(1 / 2)

多年後百裏風間回想起這一幕,總會覺得造化弄人。

然而未來終是不可知,這時的百裏風間不自然地錯開話題:“那師姐打算讓阿澈一直沉睡在古墓裏嗎?”

“我守著阿澈的歲月已經夠久了。如今我已經鬼氣不足,隻剩一股不散怨氣撐著形,若把怨氣渡給阿澈,對她是極不好的,”歲笙神情黯淡,依依不舍地探手拂過阿澈的臉,“阿澈本也快醒了,正巧你來,將阿澈托付給你我信得過,你便帶她出去吧。”

深知陰陽相隔的苦痛,師姐對女兒的不舍又是如此顯而易見,想讓她寬心,百裏風間斜起一個笑:“還是讓阿澈醒來後多陪你幾日,我再帶她出去也不遲。”

歲笙深深地凝視了一眼從自己骨肉中分離出去、以自己百年鬼氣滋養的女兒,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虛無縹緲的形,終是含著感激地搖了搖頭:“你用真氣渡她,等醒來之後再帶她出古墓,我隻看一看……便可。不必讓她知道太多,阿澈的性子跟我一樣,太烈……我怕她知曉的越多,就越偏執……”

已是鬼魂的母親幾近哽咽,百裏風間忙安慰道:“師姐的意思,我明白。”

百裏風間用念力將冰棺移至空無一物的左側墓室,並以純陽之氣渡體,冰棺裏的少女身上漸漸透出屢屢黑氣,一遇到透明的空氣便消散了,她蒼白的臉龐也顯出紅潤的趨勢。

歲笙在一旁默不作聲地凝視著。

這百年古墓裏一沉不變的時光,終於要被打碎了。

渡完真氣,百裏風間衣袍一掀,隨意坐在冰棺邊,解開腰間酒壺,仰頭啜了一口酒。

“從前都未覺得你如此嗜酒。”目光未從女兒身上離開,口吻裏是對這個師弟的無奈。

長歎一聲:“師姐可曾懷念在迦凰山上的日子,一壺酒喝了多年也沒喝完。”

“那時天下還未亂。”

點頭笑之,眸裏卻是戰火不息的沉痛。恨不能以一己之力救蒼生,可終歸勢單力薄,無法逆轉命運,索性避世不出,長久以嗜酒之麵示人:“這一亂,就是上百年啊。如今我們臻弋族人亂成一盤散沙……大部分的臻弋人,都被囚在雲魂虎睡地裏。”

“雲魂虎睡?這是臨滄人的地盤?”

“一個……可怕的地方。”百裏風間眸色隱痛,被戳到痛處,不欲再多解釋。

兩人都沉默半許,歲笙卻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沉然篤定道:“百裏,臻弋沒有亡!”

驚詫地抬眼望向眉目冷靜的女子。

“此後天下必定掀起爭奪六合神璽的戰爭,你一定要尋齊六顆神璽,等時機成熟,帶阿澈到皇陵底層,所有的秘密都在那裏。切記,一定要是要阿澈親自去。”

六合神璽?這分明已經從世上消失多年,亦真亦幻,卻仍有無數人有不計其數的人前仆後地為其掙破頭。傳說它是世間所有力量的來源,這個“所有”包含了千羅萬象,小到握手之力,大到山脈地氣。

一貫波瀾不驚的百裏風間亦是麵露駭色。

然而說至此,歲笙卻不再透露更多。

六合神璽要如何尋到?皇陵底層埋著什麼秘密?為何一定要讓阿澈去?百裏風間一時疑惑諸多,卻曉得事關皇族秘密,多問也不會得到究竟的答案。

他墜著凝重之情沉思,驀然聽到一陣衣衫窸窣聲。

看向冰棺,麵上情緒一掃而光,掩得一幹二淨。百裏風間欣然地斜起唇角,又端著半點不正經的麵具:“阿澈啊,你醒了。”

蘇澈不安分地自己坐起來,卻見到有著一圈青色胡渣,渾身彌漫酒氣、不修邊幅的英俊男人,不禁有些疑惑。在她的記憶中,時間還停留在昔日公主府裏,穿著戎裝方回家的阿娘溫柔地哄著她入睡。

而一覺醒來,她但是她一向膽大而不怯生,妖嬈的桃花眼一眯,仔細打量著百裏風間,帶著貴族少女被寵壞的囂張口氣問道:“大叔,你是誰?”

“我是你百裏叔叔。”一挑斜飛入鬢的濃密劍眉,擺起想逗逗這小姑娘的不正經口吻。

眼梢微翹,瞳仁如同水洗滌過纖塵未染,寶石般晶瑩剔透,被長的不可思議的睫毛蓋著,臉上有著少女的清澈,又有著少女的妖嬈:“可是我不認識你。”

已經隱去身形的歲笙走到蘇澈麵前,腳步極緩極緩,生怕嚇壞了女兒。她伸出虛無的手,觸摸女兒的臉龐,正如她百年來一直做的事情一樣。

這唇角與臉型像自己,而這眉眼像極了梓晉,一雙朦朦朧朧的桃花眼,眼角一粒朱砂淚痣,卻注定了也是苦情人。再多看一眼吧,這是她和梓晉的骨肉啊。

這亦是她一生的災難與悲劇,可是她從未悔過。她甚至慶幸,梓晉縱容了她留下這個孩子,因為擁有過的,才能被回憶,才能讓這苦等的百年不虛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