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笙厲聲對百裏風間嗬斥道:“索魂引就在附近,若再不動手,等到此處被帝都軍隊尋到後團團圍住,你能保證安全帶出阿澈嗎!”
百裏風間沉頓半許,突然解開酒葫蘆淩空一拋,清酒如雨滴,他含淚大笑:“師姐,待到天下大定,能再飲一杯無?”
揮劍,劍氣淩空顫抖著斬過歲笙透明的身軀,霎時,她便化為滿墓室飛舞的白色魂片,以及最後留下的那句溫柔堅定、彌久不散的“好,待天下大定。”
那種生生分離的落差讓年幼的蘇澈怔在原地。她忘了哭,一動不動地目睹這一幕,她看到那道刺眼的劍氣照亮漆黑的墓室,她看清楚了阿娘留戀卻堅決的笑容,那種明明看見在眼前卻挽留不住的強烈絕望在她心頭炸開。她低頭看著落滿手心的魂片,閃爍了幾下便化成白煙無影無蹤。
她還記得不過昨夜是睡覺之前,半支的窗外星空璀璨,阿娘蹙著眉風塵仆仆,還未脫下一身颯爽的戎裝便走進她房裏。
阿娘的手心是還未洗淨的血腥味,滿含不舍得撫著她的臉,溫柔說道,“阿澈,等阿娘從宮裏回來,明夜便帶你去夜市,好嗎?”
那夜她在阿娘的許諾裏睡了很久很久,做了一個綿久的夢。夢裏她看到了阿娘在戰場上浴血殺敵,她看到爹爹眼裏了然於心的那種無奈,她想從夢裏掙紮著起來,卻隻是從一個夢轉到另一個夢裏。直到,直到此刻不知為何終於醒來,卻發現一切都變了。
她眸裏的不信,不舍,不甘,漸漸聚集成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憤怒,眸裏充斥著通紅的血絲,站起身劇烈地拉扯晃動百裏風間執劍巍然不動的身軀,一邊哭腔濃濃:“你為什麼要殺阿娘!為什麼!”
百裏風間望著手裏連血都未沾的龍淵白劍,也顧不上少女在一旁嘶啞而激烈地質問,喃喃的,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語:“為了……這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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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裏風間從墓中出來的時候,外麵已是月夜。懸在漆黑懸崖上的月總是特別淒清,枯萎的枝丫橫斜入雲遮住月盤,詭異陰森的氣氛隨著風聲簌簌抖動。
以新的結界封起囚魂地,末了,他垂眸望了眼伏在他背上被點了睡穴的少女,哭得紅腫的眼睛緊闔著,呼吸逐漸均勻,透出幾分疲憊的寧靜來。
未經亂世的貴族少女,一副高傲驕縱姿態,鬧騰起來蠻不講理,唯恐天下不亂。隻是,她亦繼承了母親的愛恨雷厲風行,也不知,這般喜怒皆執從內心、不妥協無過渡的性子,在這亂世裏回如何…
百裏風間無奈地搖了搖頭,罷了,她終還小,也許長大些,便能磨平棱角,更明事理,曉得退而求其次的道理。
長腿一邁,才走出幾步,他又停了下來。凝神細聽,懸崖之上的樹林裏衣衫窸窣聲盡收耳底。眯起眼抬頭,一側峭壁上果不其然拉起了幾條黑色細索,倒鉤入岩石的鐵爪上,是一個鷹隼標誌,隱在夜空裏看得極不清晰。
“果然是出動了滅字軍。”端著絲輕蔑的口吻。
說起滅字軍,在這個大陸上,是讓人聞風喪膽的存在。
臨滄帝國的軍隊分為四階,最底下一階便是普通的軍隊,執帝國軍隊旗幟為標誌,數量龐大,大多都是征兵所招的,士兵水平參差不齊;第三階是隱字軍,以蝙蝠為標誌,隱藏於這個大陸的角角落落,替羿尊帝做一些無法見光的事,諸如盜取機密,掘皇陵。
第二階便是滅字軍,以鷹隼為標誌,由羿尊帝直接管轄,每個士兵都身懷絕技,不懼六界各種妖魔鬼怪,地精山怪,精通奇門遁甲、玄門奇術,可神不知鬼不覺替羿尊帝消滅帝國敵人,那帶著索魂引而來的招魂師,必定也是滅字軍中的一員。而第一階,是護字軍,隻護在帝王身側。無人知曉此階軍隊的詳情,隻聽說這護字軍,都是一些修煉至超越壽命的非人怪物。
百裏風間倒也和滅字軍對峙過幾次,大多都是以滅字軍落荒而逃為結束。如今他更是恨不得手刃敵人,為歲笙陪葬。
可是他知道,滅字軍一旦缺員少將必定會引起帝國注意,在此地一寸寸搜尋過來,囚魂地的發現是必然。且不說帝國畜生擾了歲笙長眠,那墓道裏的字如此石破天驚,是決不能被人知曉的。
顧慮大局,百裏風間也不能輕舉妄動,隻得咽下這口氣,甩了一道劍光到空中,足間輕掠,背著蘇澈貼著崖壁迅速離開此地。
“是龍淵白劍!”樹林裏一陣驚呼,隨後數到黑影拔地而起,追到空中逐著那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