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百裏劍聖——”聲音拖得老長,軟軟的都仿佛能掐出糖心來,而這來者不善的怒意卻已然是噴薄到了嬌小臉上,“這酒怎麼就沒能喝死你呢?”
吊兒郎當地翹著長腿,酒葫蘆垂在手中擋住了視線,半晌百裏風間才懶懶地抬眸,眯著眼凝視景澈。朦朦朧朧之間看小徒弟,似乎嫵媚極了,眸如澄湖,膚如凝脂,眉如遠黛,寬大的衣袍不經意勾勒出她正在生長的美好身軀。
他醉得不清明的視線裏透著幾分捉摸不透的危險,像是在細細咀嚼她這句充滿挑釁的“百裏劍聖”,而似乎又隻有漫不經心。
兩個人就這麼對峙著,一個怒意滿滿,一個心不在焉。
就在景澈的憤怒值已經衝到臨界即將爆炸開來的時候,百裏風間突然斜勾起一個漫不經心的笑,垂下眸瞅瞅酒葫蘆。
“阿澈啊,”不正經地晃了一晃酒葫蘆,一挑劍眉,“你也要來一杯嗎?”
原本憋著滿滿的激憤一觸即發,聽到這句話時,反而神情霎時冷冽下來。
一聲冷哂像模像樣,老練而密不透風。她上前一把奪過他的酒葫蘆,發現其實根本無需發力,他似乎已經醉得軟綿綿了。
“百裏劍聖不是很想喝嗎?”眯起狹長桃花眼,湊過鼻子嗅了一嗅,微微得意洋洋的冷笑浮到臉上,端著孩童特有的無賴口氣,刻意咬重了百裏劍聖這四個字,“那就好好喝個夠啊。”
葫蘆口朝下,裏麵的酒爭先恐後流出,如數從百裏風間頭頂傾倒而下。
她需要略點起腳尖,才能將葫蘆舉過他的頭頂。她的臉上是除惡揚善的正氣,甚至洋溢著一絲有恃無恐的放肆。
四溢的酒香劈頭蓋臉而來,轟轟烈烈地趟過他的頭發,滑過他的眉眼,勾畫出他高挺鼻梁與薄長嘴唇的輪廓,再路過他的青胡茬,從削尖的下巴滴落,滲入衣服,或鑽到脖頸。
他一動都未動,甚至嘴角還是那抹斜笑,隻因液體衝下太過凶猛而微微眯起眼。瞳仁裏依然看不到一絲清明,隻有漆黑一片的渾濁醉意。
最後一滴酒還攀在葫蘆口上來不及下滴,景澈便將整個葫蘆都狠狠擲了出去。酒葫蘆撞擊到石牆,又彈了回來,滾了兩下磕到桌腳,才安分地躺在地上。
微揚起小臉挑釁地等待他發飆,等到的卻隻有一片慵懶的寂靜。
這還是世上破天荒頭一回,有人將劍聖葫蘆裏的酒朝他頭頂倒下去,並且還將酒葫蘆惡狠狠地擲到地上。恐怕從前連想,都沒人敢想過。
而偏偏是他這個小徒弟,膽大而妄為,永遠都一副不屈於任何人的肆意做派。看到什麼便以為就是什麼,太過愛恨雷厲風行,甚至不知輕重,不知收斂……
整個昏沉墓室裏都是酒精氣味,濃烈而純粹。百裏風間的發梢還墜著酒滴,連成了線滴到衣袍上——有些淩亂和狼狽。
半許,百裏風間突然抬手綿綿地扣住她的手腕,這個力道卻讓她無論如何用力都抽不出來。他輕輕一拽,將她拉到自己的咫尺身前。
不緊不慢的話裏含著酒氣融散到空氣中,嘴角凝固了的笑摻雜不動聲色的慍意:“阿澈現在倒是出息了啊——”
“可不是嘛,因著現在還沒被你教壞,還能有點出息。以後我就擔憂了,若是學成了跟你一樣的鐵石心腸,見死不救,隻曉得自己喝酒,我都要沒臉去見我阿娘了。”嘴上毫不示弱,手卻還在惡狠狠地同他進行拉鋸,試圖離開他的禁錮。
“那阿澈不如趁著還有出息的時候,趕緊去見娘親吧?”手中又不急不緩地施了一分力,臉上還是心不在焉,懶懶地揚眸,“呃?”
聽出了他話裏的危險意味,手腕又猛然吃痛,景澈再也裝不了笑裏藏刀,瞬間便氣得幾乎要暴跳如雷:“百裏風間!你喪心病狂!”
眯著眼,醉醺醺的笑意在百裏風間嘴角蕩漾開,嗬……小家夥,道行差太遠。
然後他毫無預兆地猛然鬆開手,景澈正努力拉鋸著抽回自己的手,於是一個用力落空,整個人都踉蹌著幾乎要跌倒地上。
卻有人在後麵扶住了景澈,口氣裏是鮮有的驚訝,“劍……劍聖?”
景澈無比懊惱地側頭看,是七影。
他方從病床上起來,還蒼白著臉。他看到景澈莫名其妙怒極地跑出去,又聽到爭執聲,不放心才鬥膽進來看看,卻看到了被激怒得幾乎要跳起來掐死自己師父的景澈,以及……渾身濕淋淋的百裏劍聖。這場麵,委實是有些驚人。
“何事?”百裏風間淡然而優雅地楷了揩臉上的酒漬,不緊不慢問道。
七影雖然一股血性衝動浮於行動,但也曉得這種二人爭執的事別人插手不得,還是不趟渾水了,隻得有些不自然地轉了話題:“咳,劍聖,外麵已經日出,守門夜結界亦撤了,此刻四處臨滄軍隊守衛最是薄弱,出關也更會容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