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澈原本以為赤溟蠱隻是啃食血肉,並未放在心上,未曾想到赤溟蠱會滲入魂魄,難怪這是世上最惡毒的蠱。
這時屏風裏繞進來一個人,手中端著的昏暗燭台還燃著點兒微末燭光。輕輕放到一側,他的聲音遙遙傳過來,帶點奇異的溫柔:“怎麼了?”
景澈用力咬唇不出省,弓著身手指死揪被單,而渾身戰栗難以自抑。
他探探她的額頭,整個臉冰冷如凍霜。他又強行從被子中抽出她的手給她搭脈。指腹感受著她的脈搏,半晌神情微怔,他才想起了這件事--赤溟蠱。這是他給她喂下的,當時隻想從她口中逼出景澈下落,可是那時她用沉血訣封印了自己,他並沒有得到半點有用的信息。
而這會既然沉血訣已經解開,那麼赤溟蠱也開始發作了。百裏風間突然有些後悔起自己那時的衝動來,一心想著從她口中撬出點話來,不擇手段,卻在這裏埋下了惡果。他和紅衣雖是敵人卻在這裏相互依存,誰也離不開誰,如果她出了事情,那麼等於他也陷入了危險之中。
百裏風間按住她的虎口,想輸一股真氣進去替她緩解疼痛,然而發現經脈之中空蕩蕩,沒有一點真氣。這才想起如今是晚上,他還沒有靈力。
他隻能把她整個兒抱起在懷裏,用身體溫暖她冰冷的身軀。他的口吻低沉,像是在哄著一個小女孩入睡:“沒辦法,你隻能忍著到天亮,我再幫你將蠱毒壓製下去。”
景澈咬唇苦忍,不敢說話。她怕一開口就是一句“師父”,前功盡棄。可是她幾乎沒辦法抵抗這種久違的溫柔。
月光折射在冰冷麵具上,細碎的光凜冽打入眼底。他捏著她的虎口,側坐在床邊,她的頭枕在他的臂彎裏,長發淩亂散在衣袍上。
她在疼痛中恍惚間想到那一年在顛簸的船上,也是這麼一輪明月懸在薄薄的窗紗外,她頭一次坐船,暈得厲害,胃裏攪得天翻地覆,於是自作主張地蹭到他懷裏。
他也是這麼抱著她,捏著她的虎口,說:“那阿澈再睡會罷。”
而如今他這麼救她,這麼親昵地抱著她,傳遞給她溫暖,哪怕這溫暖無法真切感受到。這一切不過隻是彼此為了在這個異時空裏活下去。他們必須相互扶持,而他們永遠不能逃避他們注定是敵人的現實。
此刻她不是他的徒兒,而是戴了麵具的紅衣,他們為了爭奪最後一顆六合神璽,必須相互提防著。
可記憶比疼痛來的更加洶湧,彼時還是一個年幼少女的她,抱著他的胳膊,掐起一臉嬉皮笑臉:“我要睡師父懷裏。”
一晃過不知道多少年,物是人非都是當下。
***
窗外映進漫天雪光,整座城郊悄然無聲。天邊晨曦半露,旭日不緊不慢。
路邊第一個小販升起火吆喝著賣餛飩,聲音的世界好似突然被打開,然後漸漸熱鬧起來。
沙沙的掃雪聲遙遙傳入耳畔,景澈轉了個身,意識清明起來。那股撕裂靈魂的痛不知何時褪去,而渾身上下都是一股無法振作的疲倦,有一股暖流從手心傳來,徐徐彙入五髒六腑,像是一雙溫柔而寬大的手撫平所有揪緊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