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大夥不信了,隻喊打喊砸,必要今日兌才肯走。
直到蘿澀站了出來,替瑞豐做下擔保,眾人的怒火才一點點平息了下來。
大夥兒不認得莫三,卻都聽過蘿澀的名字,這是童州城唯一救濟施粥的女菩薩,村子裏小寶一家便誇她是天上有,地上無的大好人,她既然這麼說了,便再姑且信上一次罷。
約好明日來碼頭兌糧,若食言,必一把火燒了瑞豐!
等農戶鄉民們散去,這個消息沸沸揚揚在童州城裏傳開了。大夥兒歡呼雀躍,喜極而泣,紛紛翻找出攢下的糧票,打算明日上碼頭排隊去。
站在瑞豐糧行門前,蘿澀抬頭看了看西沉的日頭,心弦擰得緊緊的——
還有一日,叔夜,你能趕得及回來麼?
*
翌日,碼頭大霧。
灰蒙蒙的河麵上難以視物,眺目遠看,大約隻能瞧清個十來丈遠,不知道晌午間這霧可否退去。
蘿澀一身杏色對襟襖裙,緞色芙蓉鞋麵兒,她將粥棚的事全權托付給牛長庚,徒步從南頭大街走到碼頭來。
她打眼看去,碼頭上已擠滿了饑民,熙熙攘攘,人頭攢動,大夥兒一窩蜂圍堵在碼頭倉庫的門口,等著瑞豐糧行出來兌糧。
晌午辰時三刻,瑞豐的莫三總算來了,他遲登著打開了倉庫的銅鎖,由夥計搬出一張長條案,擺開了記賬算糧的架勢——
人群不由自主往前湧去,大夥兒探頭探腦,萬萬不肯叫自己落後一步,生怕排得晚了吃虧去。
沒一會兒,知府衙門的差役到了,他們領了餘有龍的令箭,來碼頭護瑞豐兌糧安全——衙差紛紛抽出寒刀,大聲勒令饑民排好隊,嚴防宵小匪類、鬧事地痞,趁亂恣意誅求,肆行攘奪。
這時候,餘有龍和莫三同時登上了碼頭高台,他對著下麵眾人拔聲道:
“這段時間,不知道哪裏起的謠言!滿口胡沁的鬼話兒,愣是把湖廣漕船咒了個底掉兒,叫這糧市這價兒見天漲著!你們親眼見著了?還是瞅見朝廷的邸報了?聽風就是雨,現在這行情,就是你們自己作出來的!炒,炒你姥姥的糧票,把自個兒炒成糊家雀兒,活該!”
餘有龍不打官腔,反倒是用土話,狠狠將眾人罵了一通,直罵到人心裏去。
莫三有些尷尬,方才一通話,似乎也把他給罵進去了,可這會子隻能賠著笑。
“大人,小民們知道錯了,實在是吃不上飯慌了神,要是糧船真到不了童州,咱們小老板姓可咋整!”下頭有膽子大的,大聲回答。
“放屁,誰說糧船到不了?今兒就到!現在馬上開倉兌糧,有多少兌多少,鄉親父老大可放心,這糧價馬上就降!”
說罷,餘有龍拐了一記手肘子給莫三,莫三哭喪著臉,心中實在沒底,但趕鴨子上架,隻好揮手示意:
“來啊,開倉!兌糧!”
……
比起前頭的熱火朝天,倉庫後頭的茶棚顯得很是冷情。
但這隻是表象罷了,焦躁不斷的蘿澀,隻能靠一杯杯灌著茶,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她除了等,再沒有別的法子。
謀事在人,可成事在天。
餘有龍拉著莫三一道來喝茶,桌麵上擺著算盤和賬簿,上麵記著倉庫裏的餘糧和現在市麵上的糧價。
從三兩三回落到了三兩一,糧價開始降了!
“蘿澀,你說薑氏能忍到什麼時候?”餘有龍摸了摸下巴,一臉若有所思。
“漕船的事兒哄哄饑民便罷,薑氏心裏門清兒,曉得是你我之計,怎肯輕易就範,她會硬挺著不說,甚是還會來添一把火的!”
蘿澀苦笑一聲,對於那個女人的奸詐,她見識過許多次了。
“她地方還有糧票?”
莫三吃驚問道,生怕從何府砸來一堆票兒,那是多少餘糧也不夠兌換的了。
蘿澀搖搖頭:“不會,她的糧票早就出手了,除非她肯花真金白銀來買糧,逼你空倉倒台”
餘有龍臉色沉了下來,顯然覺得這個可能性很高,接話道:
“如果我是她,我會等糧價再降一些後出手,比如二兩九的時候!既為自己省了成本,也不會讓糧價走得太低,砸了她自己囤下的生意”
這時候,一個衙差挎著腰際的刀,踩著皂靴噔噔跑來,他喘氣說道:
“大人!糧價到三兩了!但是何府人來買糧,一張口就要五千石!”
蘿澀瞬間從馬劄上站了起來,心中驚道:薑氏,你好大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