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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府是將門之家,雖出了梁公和鎮西大將軍這樣的人物,但畢竟不是商宦府邸,沒那麼些雕梁畫棟,園林長廊。
從後院一路進去,就是非常普通的深宅大院。
一進連著一進,合磚磨縫,黛瓦青磚,該有的都有,可有可無、隻論風情意境的,那是一樣也沒有。
牌樓立在大門外,白布在杉槁上紮著蓮花頭,白紗燈、紙燈籠、連著後頭偌大的靈棚,府中此刻白幛處處,慟哭聲隨處可聞。
梁老太君不是喜喪,所以是縱哭的。
女眷、丫頭紮堆在靈堂外,掩麵哭喪,不少大馬金刀的將領漢子,得了皇帝的批,特意回京奔喪,這會兒子,哭得像個孩子似得。
蘿澀垂著頭,規行矩步經過靈堂時,她並沒有看到梁叔夜。
到了灶院,因過了飯口時間,所以並不是很忙碌。
隻剩下幾個掂勺的大師傅,聚在一塊兒,坐在廊廡下頭抽旱煙。
領事的婆子訓了幾句話,交代了白事期間的注意事項:謹言慎行,小心做事,誰人當值,幾事上工,都有例數,照著遵循就是了。
等領事的婆子們走了,蘿澀跟著一道來的幾位婦人,尋到了自己暫住地方。
一間南麵的矮房,大通鋪上散著被褥,五六個人住一間。
閑了下來,又沒了拘束,大家聚在一塊扯閑篇兒——
家裏瑣事,在大蒲籠車上時,說的差不多了,她們隻好撿些八卦事兒來說。
因梁叔夜的名氣大,即便婦人,也愛說他的是非閑話。
“毒害梁老太君的凶手,是內務府管事的女兒,聽說是個微賤的庶女,心比天高,一般世家公子看不上,要攀附梁家門楣,當個妾也好”
“嗬,可事不如願呐,心裏記恨老太君,所以想了這陰毒的法子,還妄圖誣陷給小公主哩”
“小公主有萬歲爺護著,能有什麼事兒,隻是聽說夫妻離了心,梁將軍搬出了公主府,要不是公主不能休離,他恐怕——”
“噓,你可別說這話,梁將軍本就不待見她,當時拜堂人都沒去,隻送了一柄銀槍去,小公主可是跟槍拜的天地!”
……
嘰嘰喳喳,侃的正帶勁兒,蘿澀坐在最邊上,莫名聽得津津有味。
既然話題在梁叔夜身上,她便“無心”的問了一句道:
“也不曉得梁將軍住在哪個院?我隻聽人說,他生得貌美俊俏,偏是不信,戰場剁腦袋像砧板切菜,都是些肉疙瘩,哪有俊秀的?”
“嗨,你還別不信哩,我給送過一次米粥,就住在荷塘邊的西廂!將軍愛賞月,所以選了那地住”
蘿澀暗自記下,訕笑一聲:
“大姐你說是,那便是了”
“可不是麼,要生得不美,小公主何苦癡纏那麼些年?我是配不上了,若年輕個幾歲,也是十裏八鄉一枝花,給梁將軍當個通房丫頭,也是願意的哩”
那婦人說罷,鬧了個大紅臉,由得邊上的人挪揄挖苦,徑自笑得開懷。
蘿澀跟著笑了笑,歸置好自己的東西後,她借口上茅房,一個人溜了出來。
……
摸索著找到了荷塘邊的西廂,蘿澀躲在一處半人高的樹叢之後,探出腦袋看去——
見西廂門外的長廊上,站著兩個女人。
這兩個人,蘿澀都見過。
一個是身姿嬌俏,一身素白錦衣的小公主,另一個是清冷高傲,即便穿孝也美豔十足的梁母。
豎起耳朵聽去,她們交談之語,零碎著被風刮來,若有若無的鑽到了耳朵中。
“梁夫人,讓我見駙馬一麵吧”
小公主自持身份,對梁母也不肯喚一聲母親,她的生母是故皇後,怎是眼前的女人可以比肩的?
“公主請回吧,老太君新喪,叔夜傷心太過,衣帶未寬,米水不進,現下身子並不好,不方便見你”
“他是我的駙馬,哪有什麼方便不方便,你不要阻攔我!”
“公主!李衣溪是死了,可真相你我兩清,我梁家世代是皇上的奴才,性命低賤,不敢問公主拿來償命。可人心總歸有情,公主不顧丈夫的感受,又何談他與你情意的回饋?言盡於此,再說下去,你不覺得麵上臊的很麼?”
蘿澀聽了這話,心裏明白:始作俑者是誰,無論是皇帝還是梁家,都心知肚明,隻不過為了皇家的顏麵,不再追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