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皇家有愧梁門,如此梁叔夜棄公主而去,獨自居住,雖不成樣子,皇帝也隻能認了。
小公主被婆婆一頓數落,又愧又氣,連寵溺她的父皇,這次也不幫她了。
對著邊上的丫鬟狠狠發了一頓脾氣後,她氣呼呼的離開了。
蘿澀一直等梁母也走了,才貓身出來,推開西廂的房門,躡手躡腳的鑽身進去。
廂房裏點著一盞昏暗的油燈,圓桌上擱著新送來的晚膳,一筷子也未有動過。
蘿澀拔出固定發髻的銀簪,挑破了手指,在一碗高湯臥果中,擠著點血進去,等晃蕩勻了,端在手心裏。
依稀記得,當日在軍帳中,梁叔夜狂性大發,完全不認人,為了防止今日給他誤殺了,蘿澀隻好吸著牆根邊走路,一點點接近內室的床沿。
挑開內室的帷簾,她見昏暗的床榻上,隱約有一個人的背影。
“梁叔夜?”
蘿澀輕聲喚了他一聲,未有回應。
把手中的高湯臥果擱在邊上的梅花小幾上,蘿澀踩著床榻板,坐到了床沿上,扶上了他的肩頭——
梁叔夜拳頭抵在心口處,整個人蜷縮著,渾身滾燙,嘴裏還不住念叨著什麼。
“怎麼燒得那麼厲害?先把東西喝了,來,起來”
“蘿……澀?”
梁叔夜半闔著眼,隻緩緩抬起手掌,觸上了她的臉頰,慢慢滑過她的眉骨、鼻梁,等確認過麵前之人後,他喉頭滑動,啞著嗓子問道:
“你的手指……還疼麼?托人帶來的傷藥,抹了麼?”
“疼,所以你別叫我費勁兒,自己乖乖起來喝了它”
蘿澀連拖帶拽的,把人扶正,給他後背墊了一個繡蟒引枕,端著碗,一勺勺把混著血水的高湯臥果,送到他的嘴裏。
梁叔夜燒得很厲害,他無力靠在床案,抿著蘿澀遞來的湯水。
他的目光牢牢鎖著她,昏暗的內室中,月光透著窗欞灑下清輝,落在蘿澀的發絲上,染上了一層銀。
“你,看什麼?”
一碗高湯臥果下去,蘿澀掏出娟帕,給他擦拭唇角,見他目光不住的流連,隻好垂下眸子小聲問道。
“如果……我身上的毒,是你留在我身邊唯一的理由,我情願一輩子——”
“渾說什麼!”
蘿澀輕聲一叱,打斷了他的話:“呸呸呸,皇天後土,這人腦子燒糊塗了,不作數的!”
梁叔夜笑了笑,握上了她的手,低首仔細看了看她的手指,眼底劃過的滿是心疼:
“是我這裏出了紕漏,還是叫你吃了苦頭”
蘿澀心間一暖,剛想故作大方,瀟灑的說自己一點不疼的時候,又聽他補刀了一句:
“多好的一雙手,若真的不中用了……可惜了那些人間美味了”
“梁叔夜!你還敢氣我?招惹誰不好,招惹了那麼尊女菩薩,要納小妾嘞——真痛死我的時候,你又在哪兒呢,還敢跟我說風涼話!”
蘿澀一拍大腿,拔起聲量,就要找他嗆架。
梁叔夜無奈一笑,伸手將她摟進懷中,見她在懷裏掙紮,擰著眉頭,附耳輕聲道:
“我都病了,可比你痛得千萬倍,你還那麼凶?”
蘿澀吃軟不吃硬,他這一副可憐的模樣,到讓她像鼓起的氣球,氣口一放,整個人軟了下來。
從一開始的渾身僵硬,到漸漸的依偎在他懷中,枕上他的肩頭,蘿澀悶聲道:
“你覺得好些了麼?”
“恩……”
梁叔夜摟著人,在一方床帷四垂的小天地裏,漸漸沉了睡意。
因老祖宗暴斃,守靈操持白事,後又狂疾失魂,這幾天,幾乎沒有睡過一個整覺。
聞著蘿澀身上的味道,梁叔夜呼吸綿長,等蘿澀發現的時候,他已經沉沉睡了過去。
“梁叔夜?”
蘿澀暗歎一聲,打算從他懷中起身,去給他攪冷帕子,豈料身子一動,已叫他重新樓了回來。
兩個人齊齊倒在床上,他側躺著,單手攔腰抱住了人——
蘿澀抬眼,兩人鼻息交纏間,她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眼窩下青黑色的疲倦。
拉過最裏側的錦被,蘿澀給自個兒和梁叔夜都蓋了上,現下,顧不上同住的婦人會不會尋她了,她實不忍再把梁叔夜吵醒。
“好吧,你好好歇一覺吧,我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