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說完,一直靜立在一旁,仿佛沒有什麼能驚動似的徐媽媽飛快地抬頭看了她一眼,黑沉沉的目光中閃過一抹異色,隨即消失,又靜靜地垂手站在一旁。
沙氏如何聽不出她話裏的奉承之意?闔府皆知她對大娘元春如珠如寶,但誰也不敢當麵奉承,怕落了他人口舌,越發的被丫鬟仆婦們瞧輕。卻讓沙氏越發的想要聽聽別人怎麼評說自己的寶貝女兒。
此時沙氏雖覺五娘將元春比作桃花難免有些輕浮,但女兒確如桃花般嬌豔粉嫩,無人能及,笑容便止也止不住,推開三娘含玉,伸手攬了五娘到身邊,拿過那帖子仔細的翻看了一遍,笑道:“還說自己是個駑鈍的,照我看,明明就是個機靈鬼,膽子也越發的大了,還敢這般打趣你的大姐姐。”
一屋子的人便都笑了起來,方才冷肅的氣氛一掃而光。五娘瞥見碧螺雀舌幾個都鬆了口氣,悄悄的退到其他丫頭身後,靜靜地立著。倒是鬆蘿遞了個感激的眼神過來,看得五娘又想歎氣。
是怕大家不知道她在轉移話題嗎?到底不如雀舌綠雪機靈。或者是別有用心?
耳邊就聽得沙氏笑著對陶媽媽說道:“都說這蔥綠撒花的料子穿著顯老氣,看看我們五娘,哪有半分老氣?倒是多了些機靈之氣,越發襯得皮膚白淨,模樣兒乖巧可人,是好料子。”
不知是翁家的遺傳基因好,還是這武昌府的水土養人,翁府的幾個姑娘都生就一副白淨細滑的皮膚,骨骼勻稱細巧,即便身量高挑,也半點沒有那高個女子的粗俗鄙態。
五娘便含笑帶怯的低下頭去,一邊嘟噥:“哪有母親這樣誇自家姑娘的?羞死人了。”逗的沙氏又一陣大笑,摟了她舍不得放手似的。
陶媽媽和沙氏屋裏的幾個有頭臉的丫頭看著這情景,臉上的笑就帶了幾分曖昧的意味。
二娘三娘的臉色便都有些難看了起來。
武昌府翁家雖是大大有名的書香世家,在子嗣上卻一向艱難。到了翁老爺同和這一輩,除了江夏府本家二老爺府中有個嫡出的公子之外,其他府中竟均隻得了姑娘。翁老爺前後納了五六個姨娘,通房丫頭也收了七八個,竟也隻得了兩個嫡女,三個庶女。偏兩個嫡女自幼聰慧過人,詩詞歌賦一點就通,尤其四娘,經史子集均有涉獵,竟比武昌府其他世家的公子都要懂得多,學得快,讓翁老爺多有唏噓,不免便多偏愛了幾分。府裏伺候的丫鬟婆子誰不是人精?主子偏愛誰,便都去捧誰,翁老爺這一偏愛,卻讓三個庶女的日子越發的難過。
老爺那關走不通,便隻能從內宅夫人沙氏這裏著手。平日裏二娘三娘姐妹總是想著法兒討好著沙氏,沙氏亦多給她們幾分顏麵。五娘年紀小,又一向表現的笨拙,她們姐妹便從未將她視作對手,卻不料她憑著偶爾幾句肉麻奉承話,竟漸漸得了沙氏的歡心,怎麼能不讓人恨斷了腸,咬斷了銀牙?
而且二娘三娘年紀也不小了,若不是沙氏偏愛自己的女兒,不忍大娘元春過早出嫁,她們也都到了該議親的年紀了。而嫁個什麼樣的人家,卻是得大太太沙氏說了算,若失了沙氏的寵愛,二娘真不敢想她們姐妹會落到何等不堪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