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氏似是沒有聽明白她話裏的意思,隻是摟著她疼寵不已,見她說話時眉目清冷,巧笑中帶著隱隱的威煞與淩厲,竟頗有自己身為當家主母的風範,心下又是喜愛又是寬慰,又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便笑著輕斥她:“瞎說,母親有你們姐妹在身邊,哪有什麼寂寞可言?”
伸手將她因奔跑而略顯歪斜的赤金掐玉的雙頭曲鳳步搖扶正,一邊讓人去端了羊奶子來,一邊又問道:“你大姐姐那邊忙的什麼似的,你倒有這閑工夫到母親屋裏來排揎人玩兒。說吧,有什麼事兒要求著母親?”卻是輕輕巧巧就將四娘的那點小心機歸於姐妹玩鬧,也明確的告訴這屋裏的人,四娘惠春隻是年紀小,愛玩鬧,並無半點姐妹間爭寵的心思。
二娘與三娘的臉色便越發慘白了,尤其二娘,沙氏對於孝服一說沒有任何反應,反倒給人感覺是把這話給聽進心裏去了。以沙氏的性子不可能不計較,卻不知何時會計較。看著嫡母笑得慈愛可親的臉,含玉隻覺得頭上像懸著一把刀似的。
五娘眼觀鼻,鼻觀心,端端正正站的筆直,臉上憨厚的笑容標準的仿佛用尺量過。對於四娘惠春說了什麼,沙氏說了什麼,似乎完全沒有概念一般,甚至在沙氏和四娘將目光投在她身上時,她還衝著四娘露出乖巧討好的笑。
翁惠春撇撇了唇,在心裏啐了她一聲“傻子”,才又看向二娘三娘,臉上的笑容就越發燦爛如窗外的桃花,抱著沙氏的胳膊撒嬌:“母親也知道大姐姐的性子,做什麼都容不得半點差錯的。昨兒個挑那供桃花的瓶子挑了大半夜,倉庫裏的好東西讓大姐姐挑來揀去的,好不容易選定了,可今兒個拿去擺上,竟是分外的俗氣,大姐姐氣的話都不會說了。女兒想著母親屋裏有對窯變釉花觚,介於天青與水藍之間,偏色澤清透,最適合供新摘下的桃花了。母親,您就給了我吧,也省得大姐姐一會兒責怪女兒不會辦事。”
沙氏聽了隻是抿嘴笑,“你大姐姐先用的是什麼瓶子?”
“獸麵芭蕉紋的青花花觚。”接過小丫頭遞上來的羊奶子,四娘淺啜了口,皺了皺筆挺的鼻子,似是不愛那腥膻味。但也知這新鮮的羊奶子最是養顏補身,卻也金貴的很,平日裏母親管家把的嚴,隻有大姐姐元春才能每日用到一碗,今兒能給她的這一碗也是母親心疼她,便皺了臉一口一口的硬咽了下去。
那邊沙氏接了陶媽媽遞上來的茶盅,漫不經心的掛著茶沫子,“那瓶子是誰選定的?”
惠春臉色一僵,便覺得嘴裏的羊奶子膻得她差點吐出來,隨手擱在茶幾上,水靈的杏眼就狠狠的瞪了屋裏的人一眼,嘴上還是嬌嬌的答道:“誰說後宅女子成事不足的?隻看母親就知父親那些幕僚友人都是胡謅的。不出門能知天下事,除了母親還能有誰?”卻是間接承認了那瓶子是自己選定的,必是不如大娘元春的意,不得已才來向沙氏討要花瓶。
沙氏便用手指戳著她的額頭,看了三個庶女和滿屋子的丫頭婆子們一眼,笑罵道:“越發長能耐了,連你父親也敢編排了。”又取出對牌讓陶媽媽帶著兩個小丫頭去倉庫裏取窯變釉的花觚,“打小兒就不知你這性子像誰,獸麵芭蕉紋的花觚供著富貴大氣的牡丹芍藥是最合適不過的,桃花雖嬌,到底帶了幾分小家子氣,哪裏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