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老電影《德國,蒼白的母親》(1 / 1)

老電影|《德國,蒼白的母親》

萬象

作者:Philip French

德國的女權主義電影製作人賀瑪·桑德斯-勃拉姆斯已於去年去世,享年73歲。她是20世紀70年代到80年代間德國新電影運動的關鍵人物,與其扮演同樣角色的還有沃納·赫爾佐格、維姆·文德斯以及賴納·維爾納·法斯賓德。他們出生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或之後不久,同樣麵對納粹時代引發的問題及後果。賀瑪最常被展出的、最有名的作品是悲慘的、半自傳體的《德國,蒼白的母親》。影片的名字直接采用了德國戲劇家與詩人貝爾托·布萊希特1933年創作的一首詩的題目。那一年詩人流亡海外,詩中有這麼一行:“啊德國,蒼白的母親/你如何這般被玷汙地坐在/人群之中!”

影片從女兒安娜的角度講述父母海倫(伊娃·馬特斯 飾)和漢斯(Ernst Jacobi 飾)的故事,這也是她祖國的故事。影片最初戰爭伊始,在新興的納粹黨和非納粹黨之間的社會分歧下,海倫和漢斯相遇、相愛到結婚。作為非納粹黨員,漢斯應征入伍參與法國的戰爭。而已經懷孕的海倫被留下獨自生育和撫養孩子。盡管丈夫缺席,海倫從戰爭殘酷的暴行中幸存下來。她和女兒漢娜生活的柏林遭受到毀滅性的空襲。她們最初到親近的叔叔家避難,但很快不得不離開基礎設施已經全部被摧毀的柏林。她們在林地的掩護下,向住在遠方德國漢諾威地區的親人尋求避難所。

電影的劇情進一步展開,恐懼、淩辱、沮喪像不間斷的插曲一波波湧向海倫。戰爭結束漢斯回來了,但海倫已經是個破碎的女人,陷入一種急性抑鬱症與麵癱的軀幹功能障礙。漢斯試圖幫助處於緊張症邊緣的妻子,但也有自己的內心問題需要處理。這是一對表現主義的不關心政治的中產階級夫婦,他們1939年結婚,到了1950年,他們九歲的女兒安娜(這是一個基於導演本人的角色)試圖拯救自殺的母親海倫。

導演將當代的新聞短片和勾起回憶的紀錄片拿來,穿插到電影中敘事,一個紅色主題貫穿這部高度程式化的電影始末,最初電影中兩個舵手劃著小船遊蕩在河上,河麵上納粹黨十字記號紅旗的倒影閃閃發光,兩名劃手中的一位就是安靜、善良的漢斯,另一位是他的朋友,純粹的納粹擁護者烏爾裏希。這對夫妻海倫和漢斯之間也像是由血腥的線連接在一起,海倫在遭受空襲的戰爭後方分娩,隨後幾年要忍受一切保護她的小女兒。而漢斯同時戰鬥在東方和西方的前線,懷疑著妻子不忠,卻見證並參與了一次次暴行。每次軍中發放香煙和安全套時漢斯隻領取香煙,因為愛妻子而拒絕慰安婦,因此得到同僚的嘲弄,將安全套擺成“LIEBE”(德文“愛”)的字樣放在他床上。此外還有在波蘭射殺長得像自己妻子的無辜婦女後痛哭流涕,靠妻子和女兒的照片在瘋狂的戰爭暴行中獲得生存的勇氣。漢斯從未加入納粹黨,因此這暗示著他在戰中和戰後受到的優待都要比朋友烏爾裏希少得多。

這是一部傾斜的電影,這一對在戰爭與和平中受到考驗的夫婦,無法為他們的經曆取得妥協的談判。女主角伊娃·瑪特斯是德國新電影運動的關鍵人物,曾在赫爾佐格和法斯賓德的電影裏都扮演過關鍵人物。正是她感人至深的表演讓《德國,蒼白的母親》具有如此大的衝擊力,突破常人的承受能力。令人驚訝的是電影收到來自德國的敵意,根據光盤附帶的艾麗卡·卡特寫的小冊子,批評家們認為這部電影太多愁善感了,而導演的自我剖析讓人尷尬。而實際上影片對於苦難的描述相當平淡,甚至到了輕描淡寫的程度。片中有一幕海倫帶著女兒經過一個幾乎腐爛的屍體,她試圖蒙住女兒的眼睛,但4,5歲的女兒說:“我要看。”於是母女二人靜靜注視了一會屍體才轉身離開。還有一幕海倫被美國大兵拖到地下室中強暴,當苦難過去,女兒走下台階親吻海倫,海倫臉上露出了無奈的笑容。瑪特斯的表演令人欽佩,這部電影的縮短版可說獲得了一個世界範圍的成功。

直到去年,導演剪輯版才得以修複,這伴隨著賀瑪·桑德斯-勃拉姆斯幾乎一小時的紀錄片《Hermann Mein Vater》(我的父親赫爾曼),在這部紀錄片中,導演和她親法的父親在1987年回到諾曼底西北部地區,賀瑪的父親曾在德國占領的第一年於此服役。

導演賀瑪·桑德斯-勃拉姆斯讓今天生活在民主國家的觀眾們看到鏡子中的納粹,以及那些僥幸逃脫納粹迫害卻不明白什麼是法西斯主義的人,他們沒有分享納粹的世界觀,隻是嚐試適應和生存於“困難時期”。對於今天的觀眾來說,體驗這部電影是一種精神折磨,但無論我們生活在哪個國家,都必須認真審視自身,防止落入極權主義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