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時就那麼怪——大家一塊兒憑票買肉買米買布的時候,彼此彼此,沒多大奔頭,也不怎麼覺著心煩。現在倒好,食有魚肉穿有新衣居有定所,倒生出種種煩惱了。
女人們走到一起,說起體己話來,也少不了搖頭歎息,連聲道“煩”。跑了一趟市場,琳琅滿目價錢不菲,不知買什麼好或想買又嫌太貴,煩;赴了一次宴會,山珍海味地吃,海闊天空地聊,熱鬧風光之後回到家裏,也煩;丈夫升了官發了財,沒高興幾天卻又發現受了冷落,煩;丈夫老是沒“長進”又掙不到錢,走出人前心裏灰灰地提不起勁,也煩;工作忙得昏頭昏腦,煩;實行“雙休日”,不知去何處打發時光,也煩……
煩起來女人難免眉頭緊鎖,而眉頭緊鎖的女人是無法美麗的。過去人們總說“東施效顰”不可取,似乎隻是認為東施既為醜女,便不該去學西施美姑娘心口痛時那種皺眉耷眼的模樣。這種效仿固然是愚蠢的,但從另一方麵說,我以為病西施畢竟不如她平時健康時舒眉展眼的姣好麵容。倘若西施不管心口是否痛,一年四季隻管冷著臉鎖著眉,整個煩不勝煩的樣子,咱中國古代四大美女之一怕就要易名了。
小時候母親最聽不得人說煩,特別是我噘著嘴抱怨什麼的時候,母親準推我去照鏡子:“你看看一張小臉成什麼樣子了!”我偷眼一瞧果然不成樣子,隻好讓臉恢複原樣,心裏的煩不覺也就悄然而去。母親的看法是:煩也是活,不煩也是活,煩又解決不了問題,隻能傷肝害體,浪費時間。有那個煩來煩去的工夫,還不如幹一點兒解煩消愁的實事。這麼幾十年來,煩死人的事情母親沒少碰上,但她心平氣和地走過來了,從不把滿臉的憂煩擺出來給人看。
我自然是想學的,隻是還沒學到家。倒是梅年紀輕輕地很有見地:“我才不那麼傻呢!煩了自己,惱了別人,傷了青春,老了容顏。多劃不來,我就懶得心煩。”她說不煩就不煩,每回見到她總是神采飛揚,笑容明媚。她的男友原先一口咬定說喜歡她的性格:從不無病呻吟,矯揉造作;可後來分手時又“翻案”了,說是煩雖不煩,卻太自主了,就沒有點兒小鳥依人。梅聽了沒動怒,沒心煩,還是神采飛揚地上她的班,逛她的街,讀她的這樣那樣的培訓班,或是有點空閑就這山那水地旅遊。她說她非得找個“誌同道合的”懶得心煩的男人,把“煩”都化解在普普通通的日子裏。
其實哪個女人都想不煩,隻是生活中順順當當讓人不生煩的時候不太多,煩多了煩慣了好像不煩不能活似的。這裏就有個調整自己加強修養的問題了。咱得把事情想得透透的,弄明白活著總有煩心事,但要活得好又不能多煩。煩需要時間,咱得把日程表排滿,該幹活時不偷懶,該玩樂時不操心。一有煩的時候便急急忙忙趕走它,不讓它生長膨脹。這種情況下不能一條路走到底,拐拐彎歇歇氣甚至兜個圈或許就有了轉機。
懶得心煩看似消極,實際上有很積極的一麵。一想到母親的恬然自得和梅的神采飛揚,我就有了懶得心煩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