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朗淡淡一笑,道了一聲多謝,隨後,合衣躺下,轉過身,背對著梅柳生。
望著他的背影,梅柳生知道這是無聲的拒絕,他欲言又止,最終道:“清朗……”
剛叫了他的名字,他就發現,接下來的話,卻是怎麼都無法說出口。
默了片刻,道:“我那日喝了些酒,再加上心情不好,說了不該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蘇清朗依舊躺著,良久:“哪句?”
他沒說沒有關係,我原諒你,也沒說任何責備的話,偏偏問了他一個‘哪句’。
梅柳生一時語塞,更加無地自容,其實那些埋藏在心裏的話,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會說出來,明明心裏不願那樣想。
你把心給了謝玉,把身體給了秦桓,可是,給過我什麼?
他不敢想象,這句話傷得蘇清朗有多深,可他,卻偏偏說出來了。
明明他知道,這樣想,是不對的。
他沉默片刻,才尷尬道:“當時一句氣話,我不是那樣想的,清朗,我喜歡你,並不在意那些。”
聽到這句,蘇清朗沒有說話,良久才道了一聲:“沒事。”
然而,一個杯子摔碎了,即便再怎麼修補,裂痕仍會存在。
有人在他心上插了一刀,卻還告訴他,對不起,請你不要難過。
第二日,由於蘇清朗的堅持,梅柳生終於讓他去見公主,不過,是在別人的陪同下。
見到蘇清朗,李徽媛立即撲了上來,趴在他的懷裏哭道:“清朗哥哥……”
蘇清朗輕輕拍著她的後背,輕聲安慰道:“我在,別怕。”
李徽媛淚如雨下,噘著嘴很是委屈,向他控訴道:“清朗哥哥,他們都不聽我的話,還欺負我……”
蘇清朗望著她的目光頓了頓,接著道:“今時不同往日,還請殿下暫且忍耐,我會救你出去的。”
李徽媛這才稍稍收回了眼淚,蘇清朗又道:“殿下之前不是喜歡上了一個民間的人,那個人並沒有死,還在城郊的鄉村裏等著你,我會想辦法通知他來,到時殿下便跟著他走吧。”
聽說心上人沒死,李徽媛欣喜若狂,激動無比:“真的?”
望著她高興的樣子,蘇清朗沉默一下,打量了她片刻,才點了點頭。
李徽媛又高興地雙手不知該如何安放,臉上的淚水尚未擦幹,嘴角卻已掩不住笑容。
看著她的反應,蘇清朗欲言又止,想問她知不知道皇帝和太子已死的事情,但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待她平靜一些,蘇清朗才道:“從今以後,便隻有殿下一人了,外麵不比宮裏,殿下要好好照顧自己,保護自己。”
李徽媛不解地反問:“怎麼會隻有我一個人呢?陳郎他一直對我很好,他會保護我的,清朗哥哥,你就不要擔心了。”
蘇清朗一時無言,良久,苦澀一笑:“這樣便好。”
興許是情郎沒死的消息,實在太讓她欣喜,李徽媛迫不及待地開始收拾包袱,她現在雖遭軟禁,但宮裏的東西還在,金銀玉器,綾羅綢緞,那些皇帝賞賜的東西,隨便拿出去一件,都夠普通百姓花銷一輩子。
蘇清朗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殿中,看她忙來忙去,根本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便起身告辭。
臨走還被李徽媛再三囑咐,要快點把她救出去,因為她已經等不及要見自己那位‘死而複生’的陳郎了。
出了宮殿,蘇清朗站在禦花園的荷塘邊,望著滿池的枯梗萎葉,思緒萬千,良久無言。
他想起和親那日,那支離開皇城孤零零的隊伍,在漫天的夕陽晚霞下,緩緩走向視線的盡頭。
他想起那天晚上,那位美麗的紅衣姑娘,一改往日的勇敢堅強,淚流滿麵地對他說:清朗哥哥,你帶我走吧。
世事多有不公,有人注定活得風平浪靜,也有人注定活得辛辛苦苦。
他曾說過,人生在這個世上,就有其應當肩負的責任,卻從未想過,在這種責任麵前,對他們來說,最難做到的,對有些人來說,也最容易做到的,便是‘自私’二字。
該你的,你不做,就要有人替你擔著,而前者,往往活得心安理得,後者,隻能負重前行,無奈於所謂的天命。
他以為,舍棄了如此重要的一個人,能令南唐的情況好轉起來,可是最後,還是什麼東西都沒能改變。
他抬起頭,望著遠方的天空,喃喃地說道:“賽賽,你還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