棗紅馬稀溜溜的叫聲瘮人,我和彎彎繞說:“先別睡,把錢查好了,就一千二了,到了元寶山,再給。”
外麵的風一宿也沒停,刮得嗚嗚響。
彎彎繞心領神會,悄悄地在褲兜子裏鼓搗錢,在生產隊一出來時,就把兩千元錢縫在大褲衩子裏了。
大車店的炕燒得還是很熱的,他一會就摳索出汗了,我用眼神示意他,可整安全了,別是黑店,把錢給咱們下了!咋說別給賣馬的人錢呢,萬一錢到手了,我們出不了烏丹咋辦?
在烏丹新買的棗紅馬的確是蒙古草原上的一匹好馬,高高大大,身上沒有一絲雜毛,四個蹄,也矯健粗壯。和我們趕的馬車拴的幾個馬在一個槽喂著。
咣當一聲,闖進一個人來,手裏還拎來一個洋潲!我們都忽地抬頭:是店主!店主整個大耳帽子捂著,流出的鼻涕結了冰霜,嘴裏還熱氣騰騰的:“這天忒冷了,這是給你們拿的尿盆,黑夜就別出屋了。”
“我們的牲口,你沒喂吧,怎麼一直叫喚呀?”我要起身。店主一摁我,“就那樣,沒事。”
又囑咐大家,“尿尿都在屋吧,出去別把尿凍在身上?”店主裹裹皮襖抱著膀子轉身跑出屋。
哈哈!我們互相瞅瞅,沒那麼嚴重吧?那幾個人,也是給生產隊買牲口的,他們說,這蒙古包(實際烏丹那地方是半牧半農)上的人,忠厚純樸,也經凍,這的牲口也經凍,要在咱們那麵人和牲口都咋過呀?我就認為他們說的懸。
一大早兩點就起來,臉都沒洗,喊了烏丹生產隊那人,套上馬車,就上路了。要不咋說,趕車的瞎胡鬧,一輩子睡了半輩子覺呢。我們戴著狗皮帽子,棉手悶子,身上都裹著羊皮襖,我在車轅子前趕著四個牲口的馬車,用新買的棗紅馬駕轅,踏踏的這一溜跑。白毛旋風,嗚嗚的一個勁地刮,塵沙漫天飛揚,都睜不開眼,懷裏抱著長鞭,緊搖晃,防禦冷風。彎彎繞和那漢子在車裏背著臉斜坐著,想抽顆旱煙,卷了半天才卷上,在懷裏點著了,遞給我,抽了兩口:“不行!”說著呢,嘴就張不開了,哈出的熱氣和鼻涕全是冰了!我不敢去摩挲嘴,怕凍掉一層皮!尋思抽棵煙取暖,誰也沒抽成!
棗紅馬跟著前麵的牲口,就是跑!到元寶山大約一百二十公裏,幾個牲口都跑出汗了。
太陽出得老高了,黃了天,風一直刮,到了元寶山,太陽就壓山了,中午也沒打尖兒。跳下車,就是穿的棉韃子(裏麵絮了一種草)鞋,厚厚的,也凍腳呀?不會站著了?
我說:“到地方了,掏錢,給人家錢。”
彎彎繞從褲兜裏哆哆嗦嗦地掏出查好的錢,他那手就白得沒了血色,要查,我說,還查啥?手凍得都拿不住了?都給了吧!那人信著我們了,接過錢,沒查,裝在了口袋裏。
“都沒吃飯,我請你們下館子!”那人豪爽地花了二十元錢,請了我們,問還要啥,我們覺得花錢多了,都搖頭,這就心存感激了,無可無不可的,彼此心照不宣地看看,賣的是生產隊的馬,他花的也是隊裏的錢。
吃完了,道別。
我就是覺得不對勁,可能是跑的。外梢子的馬像是走得吃力,又用了兩天時間,總算回到了生產隊。我們吃飯住店花銷生產隊肯定是報了,剩下的交隊上,我們倆在道上就商量妥了。
到隊上,大夥都出來看棗紅馬,個個稱讚好馬!
是騾子是馬?牽出來遛遛!
沒過幾天,那匹掛外梢的馬倒下了,再也沒起來!
當時去買馬,走的是平川沙路,棗紅馬架著轅跑得飛快,挺好啊?莫非不能走山路?隊長找人套上棗紅馬,趕上了鄉間坑坑包包的土路,路很顛簸,又彎有窄,就看棗紅馬東倒西歪,沒走出人們的視線,就掉到坎下,車老板再遛活,還是跟著下去了,車栽在生產隊的園子裏。馬沒事,窩在轅子裏,車“燒香”了。隊長他們忙跑過去,有解大肚的,有解後蹲丘的,一陣亂忙。
有人說,這不瘸不拐的,咋不走正道呢?要不,把四套牲口都套上?
隊長用大頭鞋狠勁地踢棗紅馬屁股一腳,氣得破口大罵:“我一腳踢死你得了!他媽的,什麼玩意?”棗紅馬稀溜溜的一聲怪叫,一個高躥出了套,驚嚇得立在地當中,沒跑!
隊長和趕車的轉著圈端詳,終於看清了:嗬!是個瞎馬!
彎彎繞找我說時,我吃了一驚!我們也沒看出來呀?
彎彎繞覺得對不起隊上,問我,那錢咋辦?
就那麼著吧,分給我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