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說吸煙對他對身邊的人健康都有害,他說好,我要珍惜你的健康,也為你珍惜我的健康。
我真的心疼。
我去了廚房,用冰箱裏僅有的材料煮了兩碗麵。
我端上飯桌,坐下。他卻還坐在沙發上抽煙。
"吃飯吧。"我叫他。用很輕的聲音,但我知道他聽得見。
他卻不為所動,隻是喝了口水。接著抽煙。
我看他的側影,曾經在酒吧裏沉默的,滄桑的,如今裹著海水之下濃濃的哀沉。俯仰之間,是我帶給他的傷心嗎?他是這樣自信而掌控一切的男人啊。
我走到他身旁,半跪在他身側,手輕放在他膝上:"吃飯吧,好不好?"
他不理我,頭微微仰著,吐出一圈白煙。
"吃飯吧,不要這樣抽了,身體重要。"我哽咽。
他終於緩緩低下頭來,目光接觸的一瞬他就鎖住我的眼,什麼表情也沒有,隻是鎖著我的眼,讓我無法逃離。
他的眼漆黑,深邃,帶著一種覆滅一切的沉默的力量。
那一刻所有美好的回憶在心頭擁擠而過,最後定格在滿屋的煙霧上。於是眼淚快要被熏出來的一霎,我低頭避開了他的視線。
他才終於滅了煙,起身,繞過我,坐在飯桌前。
我收拾了情緒去吃飯的時候,隻是半分鍾而已,他的碗就已經空了。
"飽了嗎?你吃這個,我再去做一碗。"我把自己的碗遞給他,他卻看也不看,擦了嘴便轉身上樓。
我一口口食不知味扒著麵條。偶爾轉頭去看樓上臥室,門開著,燈暗著。我能想象他疲累的身子仰躺在床上,睜著眼,或閉著眼。挽起的襯衣袖子褪到中臂,肌肉和青筋脈絡清晰的小臂搭在身上停留在鬆開領帶的姿勢。厚實的胸膛起伏,流動著他無法盡數發泄的憤怒和我們的無奈。
收拾完碗筷我去收拾客廳桌上和地毯上煙蒂的灰燼。抬頭看了看表,已是九點了。
他該走了。
是那一天我說:"每天留點時間給你的女兒吧。一個小小的女孩子,最需要父母的愛。不要以為她習慣了保姆,我想她每天睡前都是傷心的。好好愛她,她隻有一個童年。"然後我給他講了我沒有父親的童年,想讓他明白父愛的缺失對於再堅強再開朗的孩子來說,都是一生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那是以後無論怎樣的夜裏怎樣快樂的時候,想起來都會立刻流淚的痛苦。
於是每天晚上九點,他都會回家去,即使有時候半夜他又回來摟起已經睡著的我。
他果然下來了。
從沙發上拿起外套。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是站起來,表示送送他。
"你到底想怎麼樣!"他站直身,突然對著我吼,高大的身子擋住頭頂白熾的光,覆蓋我朦朧的視線。
我隻是半張著嘴,回不出一個字。
他腳步重重走到門口。我才發現他今天回來一直沒有換鞋。
他打開門,沉穩如山的身形背對著我,被光削出分明的輪廓,他最後留下一句冰冷的話:"你不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