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春天的想念(7)(1 / 2)

我曾在北大學習、工作了整整10年,這一直是母親的一個驕傲。做了一輩子教師的母親,始終認為能在北大當老師是一種榮譽。80年代末,由於種種原因我離開了北大,母親很遺憾。轉眼又10年過去了,在這10年中我先後擔任過合資公司的總經理、國企集團的副總裁、海外財團駐中國的首席代表,但母親始終認為這些都不如在北大當老師。我曾半開玩笑地說:“我要是還在北大任教,沒準還住筒子樓吃食堂呢。”母親卻搖搖頭說:“這些並不重要。”盡管母親自己過了一輩子節衣縮食的清貧生活,可在她的心目中,錢並不重要。

由於工作的關係,我經常出差。每次將在國外和外地拍的一些照片給母親看,母親總是愛不釋手,一定要戴上老花鏡一張一張仔細端詳。一次,母親一邊翻看我在日本海濱的照片,一邊帶著遺憾對我說:“你媽這輩子連海都沒見過。”我說:“那還不容易,以後我帶您去看大海。”如今母親走了,可我卻未能讓她實現這個願望。母親在時總覺得來日方長,現在我才真正體會到什麼叫追悔莫及。

1月13日,長春氣溫達到零下39攝氏度。原本隻準備進行一個簡單的告別儀式,沒想到最大的告別廳裏站滿了前來為母親送行的人。他們當中有的甚至是冒著嚴寒坐十幾個小時的長途汽車來的。送行的車隊排成一條長龍,駕駛靈車的司機忍不住問我:“你母親是什麼官兒?”我說:“她從來沒當過官,她是個老師。”那天的靈車開得非常平穩,仿佛生怕驚動了熟睡中的母親。

母親走的時候還不到63歲,以現代醫學的觀點應該還算年輕,這令我備感痛心。惟一安慰的是,母親是和我一起邁進21世紀的,她親眼看到了新世紀的曙光。

“昔去雪如花,今來花似雪。”如今北京的街頭到處是盛開的春花,在融融的春光裏,我把房間打掃得幹幹淨淨,靜靜地等母親回家。

春天的想念

母親,您是一個普通的農村婦女,您一生養育了將近十個孩子,將近十個啊,這個數字本身就是您的驕傲。在過去那個年月裏,吃了上頓沒下頓,您不僅將我們養大成人,還供我們後麵的姐妹六個讀了書。

記得看過一部電影,是寫一位母親的,宋春麗扮演的,家裏很窮,每次吃飯的時候母親就騙孩子說她早吃過了,可是等到孩子們上學走後,她就去舔孩子吃過了的碗。當時看到這個鏡頭,我哭了,因為我曾不止一次聽姐姐們說過,她們小的時候,您就常常舔她們吃過了的空飯碗。我是您的第七個孩子,我沒能趕上那樣的光景,可是,母親,在我的記憶裏,您從來不曾先吃過一次飯,總是等我吃飽了您才動筷子,我吃剩的多您吃多,我吃剩的少您就吃少。那個時候,我不懂事,從來不會主動讓您先吃一次飯,以為您喜歡吃我吃剩的,總是每每吃飽了後將筷子一撂對您說媽媽該您了,而您總是摸一下我的頭頂樂嗬嗬說是的該我了。

母親,在我們那裏的農村裏,是沒有性別之分的,您跟我父親幹的是同樣重的農活,而且回到家裏來之後還得做飯喂豬,洗漿縫補,聽姐姐們說您早年夜裏還紡過線,這讓我想起豫劇《花木蘭》裏的那句詞:白天去下地,夜晚來紡棉,誰說女子不如兒男。這句詞兒,我每想一回,就感慨一回。仿佛看見了一個身影,在很深很深的夜晚,坐在如豆的油燈下紡線,紡線的機子嗡嗡地響個不停。她就是母親您。父親的脾氣不是很好,常常為了油鹽醬醋跟您吵架,甚至大打出手,可是,您從來不像別的女人那樣,哭鬧撒潑甚至是尋死,或者躺在床上等著父親去給賠不是,您總是鼻青臉腫去給我們做飯,您說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餓著孩子們啊。

母親,您的那雙手啊,我至今還記得,都伸不太直了,都是給我們做鞋子做的。除了夏天外,我們姐妹每人每年至少得穿三雙鞋子,都靠您的一雙手給做呀,光是納底子就夠您苦的了,您連喂豬上厠所都在納底子。我們那個時候都不聽話,都喜歡穿新鞋子,鞋子一舊就不高興,使勁跳啊磨啊,甚至下到水裏去泡,總盼著舊鞋子能夠快一點給壞掉,然後好換新的。尤其是三哥,他每個季節得穿兩雙鞋子。每次當他拎著張了嘴的鞋子站到您麵前時,您就罵他究竟是什麼腳,鐵的還是刀子,罵完了還得忙著給趕新鞋子。母親,如今我們姐妹一見麵就在說您的那雙手,都說假如時光能倒回去的話,我們不管走路還是坐著,抑或玩耍,腳都要規規矩矩的,保證每個人一年就穿一雙鞋子,就一雙。

母親,我們長大了後都離開了您,一個接一個,跟鴿子似的,您跟父親兩個人住在老房子裏,我們每人每月給您寄錢,您舍不得吃舍不穿,把錢都借給;:了村子裏困難的人,您上了歲數記性不好,又不會寫字記賬,常常忘記都把錢借給誰了,而那些借錢的也有裝糊塗的,許多賬最後都成了死賬,我們知道後說過您,可您總是不改,您說錢放在您那裏是紙,隻有到了那些缺錢的手裏才叫錢。我們每次回去看您的時候,也都要給您買很多很多的禮品。可是我們前腳剛走,您後腳就把村裏的孩子們叫去了,把吃的全分給了孩子們,要麼給村子裏的孤寡老人送去。為此父親沒少跟您吵架,您最終還是沒能改啊,後來我們就說服了父親。因為我們都知道,您分享給大家的哪裏隻是一些禮品,而是您滿懷的母親的快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