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家很大,大的不太像一個家了。
隔著雨霧,祁流川坐在車內打量著眼前這座氣勢恢宏的園林,隔著一百餘米的距離打量,依舊不能將它盡收眼底,一長排的大紅燈籠,在風中一搭一搭地搖曳,一直搖到視線之外。大門口的白玉石墩上寫著規規矩矩的“祁府”兩個字,幾十年過去了,那白玉石墩一如既往的白淨,上麵的兩個字一如既往的金燦發亮。
管家打著一把黑色的倫敦傘帶了兩個人出來迎接,又麵無表情地領著祁流川去了祁皇的病房。
直到進了祁皇的病房後,管家才彎著腰恭敬地傳達著信息:“祁少,老爺一直念叨著您。”
祁流川看了看病房上那張慘白的臉,心下多少有些酸澀,隨即脫下西裝外套,遞到管家的手裏,“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管家到底也是上了年紀的人了,平日裏一向用啫喱膏將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的人,這一次將頭再抬起的時候,竟然有幾絲白發散亂在了額前。
“祁少,老爺對你始終是不錯的!”
祁流川的表情微微愣了愣,這位一向不苟言笑、惜字如金的管家竟然會同他說這麼溫情的話。
“孟管家,這不像你會說的話。”
管家垂下眼瞼,一向挺直的身形也看上去佝僂了些,“祁少,人都是有感情的,我在祁家三十七年了。老爺一向冷情,但待你算是多情了。您也不要怪我多嘴,老爺這次若是熬不過,您怕是鬥不過那兩位的。”管家又抬眼,目光炯炯地看著祁流川,“祁少,老爺才是你的依靠!”
祁流川並不做回答,睨了管家一眼,然後走近祁皇的身邊,掃了一眼,才懶洋洋地回道:“孟管家,你多言了,回頭去財務一趟,你走吧!”
管家不解,隨即臉色十分難看,似乎十分不滿祁流川的冷血,“祁少,不管如何,老爺總歸是你的父親,你怎可這般看著他被他們害死?”
祁流川歪著頭,眉眼裏俱是笑意,“孟管家,我的身份你不是最清楚麼?”
“但他終究是養育了你!”
這一點確實不可否認,但這樣子的祁家也讓他的人生有了揮之不去的噩夢。
“孟管家,老爺子這次是無翻身之地了的,他們既然敢朝老爺子下手了,那麼肯定是萬無一失了,祁向晚那女人的狠絕怕是比老爺子更甚。”
管家的身子顫了顫,“難道就…”
“我是不會幫任何一方的,這大好的祁家,誰要誰就拿去吧!”
“祁少,你以為你置身事外,他們就會放過你嗎?”
祁流川的神色冷了下來,隨即唇角揚起,“我巴不得他們不放過我!”
那樣他才能光明正大地反擊,可以不留情麵地反擊。
管家最終還是佝僂著背走了出去。原來,蒼老隻是一瞬間的事情。
床上的人發出了微弱的聲音,祁流川轉過頭,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他。
蒼老其實真的是一件恐怖的事情,那醜陋難看的容顏,那虛弱不堪的氣息……接近死亡的模樣原來是這般不堪的,生命的盡頭原來是這般灰敗的。
祁流川突然對生命有了全新的認知,這種親眼見證生命走到盡頭的體驗讓他對生命有了新的感悟。那一刹那,他才意識到生命原來這般脆弱,他以為的漫長原來也這樣短暫。
他第一次見他時,那樣子的祁皇是風華正茂的,不怒自威的氣場,就像一個帝王般高高在上。五歲的他隻敢怯怯地躲在那根柱子後麵遠遠地望著。被江瑩帶過去見這個傳說中的“父親”時,他站在她麵前,連頭都不敢抬起,雙手將新的小西裝絞地皺皺巴巴,一聲“爸爸”怎麼也叫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