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下的陳末娘神情極冷,漠然的臉上仿佛凝結著久年不化的冰雪,眉間有些茫然。
她四歲時被段家家主段遠領入段家大院,依著自身不俗的修煉天賦與不斷進取,三十年後,她用一手刀法從一個被遺棄的孤兒成長為段家大院黑色陰影下的執行者之一。
陳末娘一直是一位冷靜而克製的高手,很少出過錯,在每次任務的執行中她都會在心裏盡可能地羅列出每一步中可能出現的所有狀況,然後用她認為最穩妥的方式來執行。
她認為今天的決定很穩妥。
人是段家的人,地方也是段家的地方。而且,今夜來的是段家直係最後的血脈。
但是,門沒開。
裏麵人醒燈亮,外邊段家暗語聲聲不絕。
院內隻有一片沉默。
陳末娘想不通,並且隨著時間的流逝越想越懊惱,於是她開始拔刀。
“鏗鏘~~鏘~~~”
陳末娘拔得很慢,而且很穩,帶著某些警示,一道尖銳刺耳的長刀出鞘聲破了夜空,代表的是與之前的黃鸝聲截然不同的態度。
安徒有些擔憂,他不是很在乎這個有些年頭的木門會不會開,但是如果今晚陳姨出了刀,事情就會朝著不可遏止的方向發展。
一聲輕嘯揚起,陳末娘的破折刀已經完全出鞘,月光落下來,刀尖微亮,輕抖,涼意滿地。
暗處的安徒停下了旋轉指環的無聊小動作,想著要不要上前勸說一下。
就在這時,木門“吱呀”的一聲被推開了。
一位頭發花白的布衣老者出現在陳末娘的麵前,老人跨出門檻,“砰”的一聲直直跪在了陳末娘的麵前,對麵有高大樹木的陰影拉下來,遮住了老人的麵目表情。
“末娘,你帶他走吧。”
陳末娘望著眼前下跪的老人沒有說話,嘴角流露出極深的嘲諷。
“末娘,段家已入絕境,反不了了,你帶著他走得越遠越好,能留一條人命算一條吧,家主當年怎麼說的難道你忘了?”
“你不該回來的,羅無用眼線繁雜,明裏暗裏都有人盯著,圓螺湖的金鯉一天蹦了多少次都有人給他數著,你以為這兒真能藏得住?”
布衣老者聲音沉悶沙啞,蘊含著深深的無奈與痛苦。
“聽段叔一句勸,走吧,走出去才有一線生機,留下來隻能是死路一條。報仇?報什麼仇啊,在他們看來我們才是南濮鎮最大的仇人啊。你可知道這些年來有多少人想吃段家人的血肉?末娘,十二年不算長,他們還忘不掉當年的痛楚,如果當年讓他們失去至親至愛的段家再一次出現在南濮,這對他們來說豈止是剝皮抽筋啊,簡直是要把人的心挖出來亮堂堂地在太陽底下暴曬啊……”
“夠了!”,陳末娘厲聲喝止道。
布衣老人扯扯嘴角,還想說些什麼,終究是化為了一聲無力的垂歎。
“這畢竟是我段家的地方,”陳末娘的手指摩擦著刀柄,聲音寒冷:“現在我來不得了?少主,也來不得了?”
突然被點名的安徒一個激靈,沉默著點點頭,算是對陳姨的應和。
“段家早就沒了”老人抬起頭來看著陳末娘,眼神憐憫:“當年家主用了最激進的方式去應對朝廷,不僅僅是為了保全段家餘脈,更是因為他知道段家此生再也無念光複了,歹人陰狠毒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唐大人死了,南濮鎮上百來個生龍活虎的軍衛也死了,還有不少加入戰局的年青修行者,多半數都是被那妖魔連人帶刀砍成兩半的,這可是在家門口啊末娘,柳東巷的劉老太太當年哭啞了喉嚨,含淚出去找她孫子的屍體,找了一條街都找不全,拚都拚不成個人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