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完顏玉生將曆城的經曆一一道來時,完顏章壽驚容滿麵。盡管完顏玉生語氣平靜,章壽還是能想像其中的驚心動魄,客棧血戰,渡河曆險,幾乎稍有差池,完顏玉生就有性命之虞。完顏玉都出手之狠毒,超乎了章壽所料。不過,更令他震驚的是,國師了然竟然是大遼的後裔,居然打的顛覆大金的主意。
完顏章壽看了一眼坐在一邊的少年,少年略黑的皮膚,在燭光的映照下,蒙上了一層細膩的光澤,微微上翹的嘴角,顯示出一種這個年齡不應該有的自信。他坐在那裏,仿佛沒有聽到自己與六殿下說話一般,隻是看著牆壁上的字畫,露出一種迷醉的神色。
章壽身為左相,二十多年前也是大金一屆科舉的魁首,詩書畫造詣非凡。他自然知道,少年的神態,是真的在欣賞這些書畫。這令他十分好奇,少年麵對的可是大金的皇子和權相,卻沒有絲毫緊張之色,神態自如,隻是將心思用在那些詩畫上。難道六殿下所說的那些計謀,真是隻是出自一個不滿十五歲的少年之手?
完顏玉生見章壽將目光投向宋錚,便著重講了一下自己與宋錚相交的經曆,從龍門鎮初識到四化客棧相遇,再到下棋辨詩,宋錚的形象也變了,從一個智謀多端的少年,變成了一個滿腹才華的公子。
完顏玉生笑道,“左相,小郎與我說,‘南北一體,胡漢一家,天地生人,何分優劣,’不知您怎麼看?”
章壽心頭大震。女真起自蠻夷,非常向往南邊的繁華之地。在文化上,女真人又有一種自卑感。在以武力滅掉大宋後,對掠來的徽、欽二帝,極盡折辱之能事,以獲得一種心理上的優越。為了大金的穩定,當權者不得不極力地推行漢化。甚至於女真人賴以起家的猛安謀克製度,也逐漸消亡,改為以樞密院統領軍事。
盡管如此,女真人知道,南邊的那些漢人,實際上還是瞧不起大金人的。特別是那些正統的漢族文人,對大金當權者嗤之以鼻。這少年之父為大儒宋玨,是一代宗師極人物。而少年卻能說出這樣的話,實在令人刮目相看。
章壽暗自下定決心,隻要完顏玉生登位,定教這少年留在大金,說不定,大金還要派人,將他的父親接過來。到那時,恐怕整個大齊也會對大金另眼相看。
“宋公子!宋公子!”章壽輕喚道。
宋錚目光從珍禽圖上移開,眼睛瞬時恢複了清明。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小子素來對書畫癡迷,讓左相大人見笑了。”
章壽笑道,“腹有詩書氣自華,若非六殿下以詳情告我,我還以為宋公子是乃是一介書生。沒想到公子能運籌帷幄,決勝千裏。”
“大人謬讚了。六殿下福星高照,冥冥中自有神靈降護,小子不過是沾了一點運道罷了。”
“宋公子過謙了,”章壽道,“我一見公子,便心生愛才之心,不如我同六殿下一樣,喚你小郎如何?”
“能得大人愛護,是小子的福分!”宋錚語氣恭敬,臉上卻是一副寵辱不驚的神色。
章壽爽朗地大笑了兩聲,便道,“小郎,那假皇子被刺,我弟章宗等人定會停留在雄州,不能即刻來京,接下來,我們作何打算!”
宋錚笑道,“六殿下和大人均智深如海,想必已經有了對策,就不用小子置喙了吧!”
章壽目視完顏玉生,完顏玉生心生感激。在來左相府的路上,完顏玉生曾小聲向宋錚問計,宋錚隻是說了簡單的四個字:“假癡不癲!”
完顏玉生心有所悟,一路上已經思忖好了下邊的打算。眼下,宋錚將將這個表現讓給自己,這可是在自己一派的領頭人物麵前,提升自己形象的好機會。
反正沾宋錚的便宜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完顏玉生也不客氣,當即道,“昔日孫龐鬥智,孫臏被龐涓陷害,被挖去雙腿膝蓋骨。孫臏裝成瘋癲,麻痹龐涓,得以保全性命,逃出魏國。最後,智勝龐涓於馬陵。三國曹魏之司馬懿,以‘年老沉疾,死在旦夕’,騙過了曹爽。玉生想仿效古人,不知左相意下如何?”
章壽沉思片刻後,點頭道,“眼下中都,主戰派勢力最大,其次是我們,再次便是璟殿下。你父皇三番五次,表示屬意於璟殿下,朝中一些人也得到你父皇的暗示,明裏暗裏地表示支持,形成新勢力。右相下邊的平章政事徒單礪,以及樞密副使顏盞旺,都靠了上去。而且這一群體還在增多,不斷從原來的戰和兩派抽去血液。我們暫且退出來保留實力,倒不失為一條好計策。我們這邊隻要有我在,還亂不了陣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