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俊青中毒的原因並不複雜。其人素有痔疾,也就是痔瘡,還是比較嚴重的那種。問題出在其治療方法上,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
首先就是灸法,也就是煙熏烤。灸法自古流傳,並非僅有艾灸,大齊便流行桑樹灸。治療痔瘡時,是取一圓凳,中間挖孔,人脫衣坐其上。在凳上,點燃一堆桑木屑,使其冒煙,但不至起明火。用這種煙熏蒸痔瘡。
其次便是食療。除了忌辛辣以外,最重要的食療方法是食用泥鰍。
盧俊青中毒,是在這兩個方法上同時出現了問題。先是郎中提供的桑木屑中出現了硫磺,盧俊青在熏蒸時被硫磺煙弄得暈了過去。緊接著,購來的泥鰍忽然全部死亡。護衛人員起了疑心,一檢查,原來這些泥鰍都被下了砒霜。
這一下,盧俊青那邊風聲鶴戾。黃元度的幕僚均論定,如此處心積慮,是宋錚使人下的手。黃元度得報後,怒氣衝衝來到宮內。一方麵是告狀,另一方麵自然是給小皇帝擺臉色。否則以黃元度的城府,萬不會如此張牙舞爪地向著宋錚動手。
聽完黃元度的敘述,宋錚哈哈一笑,“相爺,卑職有兩個疑問請相爺解答。”
“哼!有什麼屁就快放!”黃元度仍然滿臉怒氣。
小皇帝輕哼了一聲,麵沉如水。黃元度身子一顫,連忙拱手道,“聖上,盧俊青中毒,在下氣急攻心,出言不遜,還望聖上寬恕。”
逄瑛瞥了黃元度一眼,對著宋錚道,“此事頗為蹊蹺,宋師有什麼話就問吧。”
宋錚冷然道,“硫磺有異味,不用點燃就能聞到。盧都統何以等點燃後方覺察到不對勁兒?何況,摻雜了硫磺的桑木,一點燃必定氣味刺鼻,人聞之會立即躲避。盧大人不會連這個也不懂吧?”
“桑木灸本來就煙霧繚繞,即使有些異味,隻要不是太逼人,患者怎會躲開?”
宋錚笑道,“硫磺煙要傷人,必須極濃,或者長時間吸入。而且這種害人方法如此容易讓人發現,也太低能了。相爺是侮辱宋某的智慧,還是自侮?”
黃元度臉色紅了起來,正要辯駁,宋錚一擺手,接著道,“第二個問題,砒霜之毒,泥鰍亦是中之即斃。吾聞食泥鰍,必是活殺。特別是盧都統身有痔疾,對泥鰍的要求更高,哪有吃死泥鰍的道理?在泥鰍中投毒,也太可笑了!”
不理黃元度,宋錚向著小皇帝拱手道,“為臣已自證清白,還望聖上明察。”
小皇帝點了點頭,“宰相,宋師所說的話你可聽到了?如此使毒方法,形同兒戲,你是不是弄錯了?”
黃元度略顯尷尬,“宋錚之語雖有些道理,但亦未擺脫嫌疑。”
宋錚冷然道,“相爺,我一向對你尊敬有加,執禮甚恭。你不分青紅皂白,在聖上麵前毆打宋某,是不是不太合適啊?”
小皇帝亦目視黃元度,不發一語。
黃元度剛才也是氣急。本來盧俊青暫避宋錚鋒芒,以圖韜晦。現在卻突然中毒,雖並不嚴重,卻挑動了黃元度的底線,所以他才來小皇帝這裏興師問罪。當然,這也是黃元度心中有鬼,盧俊青與黃嵩在宋家莊作惡,一直防備宋錚報複,盧俊青的事情一出,使得他本能地懷疑到了宋錚身上。現在,被宋錚寥寥幾語便戳穿了,他也冷靜下來,卻不知如何收場。
宋錚察言觀色,當即道,“聖上,盧都統之事,分明是有人借右司整頓之機,意圖挑動相爺對卑職不滿。至於那人是誰,聖上想必已經猜到!”
小皇帝點了點頭,“宰相,盧俊青之事,還望你派人著手詳查,莫要中了別人的奸計。眼下,正值我大齊上下合力,共謀大事之機。個中厲害,宰相比朕清楚。另外,請回去告知二國舅,我念他一片忠心,就不為難他了,但他亦要有自知之明,安心政事,莫要被人利用!”
黃元度一愣,期期艾艾地道,“黃嵩?嵩兒又怎麼了?”
小皇帝擺了擺手,“你回去問問便知道了。還有,你毆打宋師之事……”說到這裏,他瞅了宋錚一眼。
宋錚忙道,“相爺也是一時心急,為臣怎敢怪相爺,剛才的事就作罷吧。為臣亦在此立誓,若相爺真查出盧都統之事是宋某所為,宋某願引頸就戮!”
宋錚與黃元度同時退出西齋。後者含怒而來,卻弄了個灰頭土臉,臉色自是不好看。宋錚心裏暗笑,不過,他仍然緊趨兩步,喚了一聲“相爺”。
黃元度冷哼了一聲,理也不理。
宋錚嘴角一翹,“怎麼,相爺連二國舅的事也不關心了嗎?”
黃元度停住,低聲道,“宋大人有話就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