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9章 舌尖崢嶸(下)(2 / 2)

宋錚聳了一下肩膀,這可不怪我,我可是先讓了你一步的,誰讓你咄咄逼人來著。

眼見這個話題再說下去,非把梁乙越氣死不可,喬東陽連忙打圓場,“說到茱萸,我倒想起王摩詰的一首詩來,‘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的確令人拍案叫絕。”

說起來,喬東陽說這首詩並不恰當。這首《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以“每逢佳節倍思親”為詩眼,在座的使節都算得上“獨在異鄉為異客”,這不是故意勾人心思麼?不過,好歹能把話頭轉移開。

郎伯川也反應過來,連忙道,“‘閑聽竹枝曲,淺酌茱萸杯。’劉夢得重陽登巴台,也是千古佳句。”

旁邊的元好問又是低笑了一聲,沒有說話。宋錚雖然也咧了一下嘴角,不過還是很快用茶杯掩飾了一下。

郎伯川臉色一紅,原來,此詩後麵四句是,“旅鬢尋已白,鄉書久不來。臨觴一搔首,座客亦徘徊。”同樣是寫羈旅之愁的,而且在座的各使節,鬢角發白的,也隻能是梁乙越了。

西夏使團中同樣也有“高人”,西夏副使錢悌同樣飽讀詩書,他大笑一聲道,“‘九日黃花酒,登高會昔聞。霜威逐亞相,殺氣傍中軍。’請問齊使宋大人,不知岑嘉州此句如何?”

宋錚笑道,“甚好。其中一個‘逐’字,用得最佳。”

錢悌先是一愣,接著臉騰地一下紅了。現在可是大齊兵指長安,要“逐”李元慶,錢悌本意是表達一下西夏抵抗外侮的決心和高漲的氣勢,沒想到宋錚隻挑出一個“逐”字來,一下子就將其拉下馬來。

郎伯川大感頭痛,他在酒宴開始前就說明眾使節‘但有佳作,不吝厚賜’,意思就是想不論國事,隻談詩詞,哪想到詩詞也能玩出這麼花頭來。

現在倒好,西夏人主動挑釁,被宋錚幾句話就整得狼狽不堪。郎伯川暗自祈禱,人家宋錚好歹也是文狀元,西夏的漢人雖然也習詩書,但畢竟久在黨項人的統治下,這種玩文字的功夫,就別冒頭了。

可惜,梁乙越“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吐蕃使節讚圖也要插上一杠子。他將身前的酒一口悶下,大聲道,“吾對漢家詩所知不多,不過在成都多日,吾也學了一些。關於九月九的,沒記得多少,關於九月八的倒記住一首,‘待到來年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戴黃金甲!’這詩好,聽著讓人痛快。”

滿場愕然。這可是“反賊”黃巢的詩,在今天這個場合吟出來,十分怪異。不過,人家讚圖是吐蕃人,早就聲明知道的漢詩不多,別人偏偏也說不出什麼來。

剛剛緩過氣來的梁乙越眼睛一亮,“說得好!我長安城眼下全是猛士,管來的是什麼逆賊、反賊,統統殺光。”

說著話,他殺氣騰騰地看著宋錚。暗說入侵關中的是金、齊兩國,梁乙越應該把元好問捎上,偏偏他與宋錚有宿怨,便將矛頭對準了宋錚一人。

看著對方像一個發怒的老公雞,幾乎失態了,宋錚嘴角抽動了一下,沒再理會,而是將目光斜向了讚圖。這個吐蕃人看上去粗魯,腦子卻不慢,說這首詩,恰好為梁乙越提供了對付自己的彈藥。

讚圖卻沒有理宋錚,而是招呼人來給他倒酒,仿佛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般。

郎伯岩見梁乙越對宋錚不依不饒,心下也有些不滿。但為了大局,還是朗聲笑道,“今天盡說前人詩句,怎不見諸公有佳作?來,來,來,今天以重陽為題,各位都先詠上幾首。本王說話算話,如果是佳作,定有厚賞。”

郎伯岩的眼睛巡視了一圈,把目光放在大理使節高會昌身上,微微點了點頭。

高會昌站起來,長笑一聲道,“剛才聽諸公妙論,在下偶得一首,算是拋磚引玉,請諸公品評。”

“高大人學富五車,想來不會錯,快快吟來。”

高會昌摸了摸胡子,搖頭晃腦道,“太子酬佳節,群賢會鹿鳴。縱杯圖一醉,暢意笑劉伶。”

“好!”郎伯川首先叫好,其他人也拊掌讚歎。

經曆剛才的唇槍舌箭,這首詩雖然有馬屁之嫌,卻也極好地調節了氣氛。特別是後兩句,頗符合蜀國文人疏狂的風氣,立即博得了陣陣掌聲。郎伯岩當即吩咐奉銀百兩,以示獎賞。

百兩銀子可不是小數,這一下把氣氛調動起來了,現場的人紛紛吟誦起來。

宋錚卻再一次沉默起來,他有些患得患失。方才他把梁乙越打擊得不輕,但顧及李邕熙的感受,所以當梁乙越幾近失態時,他沒有理會。

然而,很多事避無可避,記吃不記打的梁大人,再一次把矛頭對準了宋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