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伯川的活也簡單,上香燒紙,不到半個時辰就完活了。不過,由於昨天那一通折騰,郎伯川一直沒緩過勁兒來。所以,正月十九這一天,郎伯川一直休息。宋錚在遊一圈上清宮後,便呆在屋裏看書。
第二天,郎伯川忙完公事,在詢問禮部沒有其他儀式後,便招呼宋錚,“宋先生,早就想帶你一賞這青城之秀,隻是前事繁雜,一直沒有機會。這兩天,我便帶你看看這青城美景。”
宋錚含笑點頭。借祭山之機賞景,這是郎伯川早就與他商量好的,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閑。
兩人所帶的隨從不多。宋錚這邊僅張崇一人,郎伯川也隻帶著四名隨護高手,兩名仆從。一行九人,第一站便是彭祖峰頂。
前日祭山時,人人哪顧得上欣賞什麼美景,全是看人了。旅遊這個事大家都清楚,人一多,心便亂了,景色也變得黯淡無光。
山路崎嶇,郎伯川與宋錚卻豪情滿懷,一路上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笑聲不絕。一個時辰後,便攀上了彭祖峰頂。
郎伯川滿頭細汗,嘴裏喘著粗氣,眼睛卻迫不及待地四處觀望。待呼吸稍平,他胡亂地擦了一把額頭,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宋錚也被美景吸引,倒背雙手,遊目騁懷。站在山頂四望,群山連綿,霧靄繚繞,讓人心曠神怡。
“啊——”驀地,郎伯川發出一聲長嘯,把宋錚嚇了一跳。
片刻後,郎伯川幽幽道,“先生,你可知,吾平生之願,便是遊遍天下的名山大川,盡情賦詩寫詞。”
“亦餘之誌也。”宋錚笑道,“我華夏山河壯麗,殊景處處,美不勝收。我最羨慕的是那酈道元,遍覽奇書,遍遊天下,其仕途雖坎坷,其日子卻過得逍遙,還留下《水經注》這等奇書。”
郎伯川喟然長歎,“惜我郎伯川,隻能在這蜀地,北不過秦嶺,東不過奉節。甚至隻能在這成都府周圍,或許隻是居於那座小小的宮城之中,惜哉!”
宋錚默然。郎伯川作為蜀國太子,他注定不開蜀國,甚至離不開成都。對於喜好遊覽的郎伯川來說,太子的身份帶來的隻是煩惱。
“天下五嶽,東、南、北,哦,現在還有西嶽華山,都屬齊國,北嶽在金。這五嶽,我未曾一見。江河二水,黃河永無相見之日,而長江也是止於白帝城。山水之秀,局於一隅,勝景不見,不勝惜哉!”郎伯川歎息了一聲,舉目遠望,久久方說出一句,“念天地之幽纓,獨愴然而涕下。”
說到這裏,郎伯川的眼角,竟然湧出了淚珠。
對於這樣的文青,宋錚不知道說什麼好。越是得不到的東西,越覺得美好。對於乞丐來說,幸福是一塊饅頭。對於郎伯川來說,便是人文古跡,山水美景。
沉默了一會兒,見郎伯川鼻翼翕動,越來越有悲色,宋錚不得不道:“這青城山,為何又被稱為‘五嶽丈人’?”
“傳說,‘五嶽丈人’是黃帝所封,故青城山又名丈人山。”郎伯川輕聲解釋了一句。
“哦,難道黃帝認為這青城山有五個女兒,嫁給了天下五嶽?”
郎伯川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此處的丈人並非‘嶽丈’之丈,而是‘老人’之意,五嶽丈人就是……”說到這裏,郎伯川忽然停了下來,他看到宋錚狡黠地翹起了嘴角。他霍然明白,宋錚是故意在逗悶子,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臉上自是悲色大減。
當天回去,郎伯川約宋錚長談,隱約透露出心跡:他無心做什麼太子,也不喜皇位,隻想當一名太平王爺,即使不能出蜀國,也能自由自在地遊遍蜀地山水。至於什麼皇圖霸業,更是想也不想。
身不由己的感覺,宋錚也明白。要是郎伯川德行敗壞,無能透頂,太子之位廢了也就廢了,偏偏郎伯川本性善良,德行寬厚,又無惡行,在重禮法的蜀國,說什麼也不會被廢掉。
郎伯川一吐心跡,宋錚卻絲毫不敢多說半個字,這種事一旦摻和進去,那可是殺身之禍。幸好,郎伯川沒把話說透,更未讓宋錚出主意。
正月二十一日清晨,郎伯川正在上清宮上香燒紙之時,一隊約三十人的禁軍出現在了常道觀門口,帶隊的是一名三十歲左右的白麵將軍。
見有軍士來到,看門道僮眼光不凡,知道是殿衛禁軍,連忙打了一個稽首,口稱“善福壽”。
白麵將軍微微點了點頭,“吾為殿衛司裨將亦真,奉命在此迎接太子下山,且在貴寶地稍駐。”
道僮連忙將其迎進觀內,並去通報駐持。
白麵將軍稍稍向後示意了一下,便昂首進入院內,最後麵的兩名禁軍悄悄關上了觀門。片刻之後,觀內慘叫聲四起。半炷香後,便沒了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