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兩天,宋錚與禮部官員一起,同唐正肅、薛啟孟展開會談。不出宋錚所料,其他事情都很順利,惟有榷場的事兒,讓唐正肅感到十分為難。
這事兒說起來挺操蛋的。當初宋錚到蜀國去的時候,為了拉攏住蜀國不要支持西夏,大齊開了一係列條件,包括雙方設立榷場,但並沒有明確說明榷場的位置。也許在大齊看來,蜀國與西夏、大金一樣,都屬於“番邦”,榷場的位置相當然地要設在對方國家。
其實椎場設在哪裏,沒有什麼講究。曆史上,宋朝在自己境內設有榷場,而遼、西夏也曾在自己的邊境設榷場。但到了大齊這裏,由於與周邊國家嚴重對立,所以對周邊國家的封鎖也很嚴密,邊境駐軍眾多,並設立嚴格的出口關卡,幾乎貿易都由官府包辦。
這樣做自然使得臨國之間的民間貿易杜絕。實際上,這種杜絕很不徹底,巨大的利潤誘惑,使得許多邊軍參與到走私中。在逄檜裁汰冗軍前,軍中經費不足,士兵經常發半餉,欠餉的也很常見,由此導致軍中高層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暗中鼓勵或者操縱走私,以彌補軍費的不足。
前朝大宋孱弱,很多榷場的開辦往往是戰爭媾和的結果。到了大齊這裏,對外十分強硬,仿佛誰要提議開辦榷場,誰就是賣國一般。士風如此,有時連黃元度、逄檜這樣的巨擘也不敢逆勢而行。
其實,在宋錚看來,那些主張閉鎖的大齊官員純粹是傻帽。姑且不說加強兩國貿易於民有利,但從經濟利益上來講,開辦榷場對物產豐富的大齊來說絕對有利。巨大的貿易順差,會讓臨國的財富源源不斷地流入大齊。
後世列強打開中國時,從南京條約到煙台條約、馬關條約、辛醜條約,每一次不平等條約伴隨的,都是開放沿海、沿長江的通商口岸。為何列強要逼著中國做買賣?自然是方便它們傾銷商品,掠走中國的大量白銀。
回頭再說大齊,多開辦幾個榷場,也利於大齊的東西向外傾銷。作為活了兩輩子的人,宋錚對此看得很清楚,所以他在考狀元時提到“貨幣戰爭”之類的。
對於這一點,黃元度很清楚,但他也不能公然地按照宋錚所說行事。事實上,宋錚能考中狀元,純屬幸運。若不是當時的環境特殊,換個時期,宋錚連前十名也進不去。
大齊風氣如此,宋錚也難以奈何,隻好暗地裏對唐正肅和薛啟孟報以歉意。唐、薛二人雖然很理解宋錚,但在國事上也由不得二人胡亂作主,畢竟,國與國之間往往是爭一個臉麵。
商談了兩天,這件事兒終於有了結果。大齊和西蜀兩國都不開辦榷場,但允許彙通商貿行代理齊蜀之間的貿易:在蜀國奉節設立彙通商貿行分號,所有出口到蜀國的貨物,都由彙通商貿行運到蜀國,而蜀國出口大齊的貨物,也由彙通商貿行采買回來,再秭歸的彙通商貿行分號朝廷分銷。
這事兒更加不可思議。彙通商貿行有在大齊境內開辦分號的權利,而蜀國郎正淳那邊也願意和彙通商貿行合作,於是便形成了這麼一個怪胎。
本來是官府,具體的來說是戶部專營的東西,變成了彙通商貿行專營,說起來是挖朝廷的牆角,但商貿行有皇帝的股份,誰又敢說商貿行賣國呢?難不成是皇帝把自己的天下賣給蜀國?
六月初三,禮部將雙方會談的結果上奏逄瑛,逄瑛很快轉給太後黃嬌。黃嬌對其中一些措辭不滿,又發回禮部,宋錚不得不再次與唐正肅商談。
如是三次,直到六月中旬,才把最終文本定下來。經逄瑛與黃嬌同時用印後,形成國書,兩國的邦交大事算是有了結果。
期間,最牽扯宋錚精力的,不是國書的措辭,而是另外一件事:逄通一書要求盡暫蔣魁家眷。
事情回到六月初五那天上午,正逢大朝。前麵一個多時辰,還算平穩,臨到下朝時,國公逄通突然站出來上書:“……蔣魁者,逆賊也。其以原皇城司副都統之位叛逃蜀地,其罪即當以族誅。且傳言,十年前蜀關兵敗,情報泄密者即為蔣魁。若此事為真,則蔣魁百死莫贖也。然近日臣聞,蔣家罪眷已經由蜀返齊,故請聖上嚴查此事,給數萬蜀關忠骨一個交待……”
逄通上書時,宋錚因為蜀使之事,也在太極殿。逄通一上書,立即在殿內引起軒然大波,同樣把宋錚嚇了一跳,不禁偷偷打量逄瑛。這件事宋錚前番在西齋與逄瑛密談時,已經稟報過了,逄瑛倒是答應不累及蔣魁家眷。但逄通公然上書,立即把宋錚和逄瑛逼到了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