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懂事起就生活在小小宅院裏,由仆役跟婢女照料。不管是娘親還是父王都隻是匆匆見麵又匆匆離開。他以為是因為自己幼時身體柔弱,以為是自己功課不努力。所以他拚命鍛煉自己,先生布置的作業從來都是最先完成。他這樣努力,這樣渴望被認同,原來不過都是一場空幻!
他原本根本不是父王的孩子!
“……太子,太子殿下?殿下!”一陣陣急促的呼喊讓舒渡猛然驚醒,眼前景象嗖地一聲煙消雲散。自己仍然坐在賞花亭裏,亭外香風陣陣,碧水蕩漾。他有些怔愣地左右環顧,呼吸還帶著急促的聲音證明著方才夢幻般得經曆。
“殿下你怎麼了?”蕭青言關切道。
“剛才有……難道我醉了?”
“殿下怕是喝醉了做噩夢了吧?”陌塵一旁也是滿臉關心。舒渡卻是一驚,恍惚間似乎剛才見過什麼可怕的光景跟這個人有關,隻是仔細梭巡又是霧裏看花茫然無措。
“大概是醉了吧。”他擦擦額頭,滲出的薄汗將袖口浸濕。也唯有這一個理由能解釋方才如墜幻境般得的經曆。
蕭青言盯著陌塵看,神色沉默什麼也沒說。而後者仍然笑眯眯地斟酒布菜,好半天才說出此行目的:“雖然殿下身為貴胄見多了珍奇異寶,不過讓殿下空手而歸實在有失禮節,就由它代替鮮花酒杯吧。”
說著他將一隻拳頭大的綠石榴放到石桌上。
舒渡凝視著它,似乎酒力還殘存影響著他的反應。他扯起雙唇微微一笑:“是齊家綠榴啊。”
“殿下也知道?”蕭青言微微驚訝。
“昔日因天鳳與我北燕連年征戰,為了知己知彼所以連同神話傳說也一起熟讀,所以知道一些。”舒渡將石榴握在掌中,輕輕轉動綠榴底部。頓時剛才還嚴絲合縫的綠鬆石外殼裂了開來,露出一顆顆紅潤晶瑩的紅瑪瑙。
“因為病入膏肓,父親為了給最孝順自己的小兒子留下些家產,便偷偷打造了一隻外表普通的綠石榴。長兄們爭奪家產,罔顧人倫。隻有小兒子捧著綠石榴默默傷心。後來父親去世,長兄將他逐出家門。失去一切的小兒子便艱難度日,後來靠著自己勤奮好學得了份工作,而且愛上了大戶人家的女兒。隻可惜對方卻嫌棄他家窮,不肯將女兒嫁與他。
癡情的小兒子為此臥病在床,無意中拾起父親留下的綠石榴,回憶起兒時難得的快樂時光,他試著將石榴打開,卻發現原來綠榴裏藏了機關,裏麵是珍貴而價值連城的紅瑪瑙。小兒子有了錢娶妻,但他並未忘卻父親對自己的關愛,將綠榴裏的瑪瑙填補充足之後一代一代地傳了下去。傳說誰要是得到齊家綠榴誰就能富貴無邊,子孫滿堂。”
陌塵嚼著鴨肉,好聽的聲音有些模糊:“原來太子你知道啊……嗯博學,好吃,嗯醬料不錯……”
蕭青言又想踢他一腳,可惜這次陌塵有防備,靖王爺硬生生踢到了石柱上,立時痛得呲牙咧嘴。
“怎麼?不舒服?”
“……不用擔心,殿下,有老鼠,有老鼠……”蕭青言勉強綻放了個笑容,俊挺明朗的五官因為忍痛而微微扭曲。
舒渡驚訝:“天鳳的老鼠真是不怕人的緊啊!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如此猖狂!”
陌塵挑著眉賊笑,仍不忘將一片魚排塞進嘴裏。舒渡太子將綠榴放好,雖然眉眼間還彌漫著醉意,神情卻很清醒苦澀:“原本隻是想找回遺憾,留下一些念想,不過如今卻沒必要了。”至於為什麼沒必要,舒渡自己也不清楚。
一場酒宴莫名就散了,如同絢爛的櫻花晨風一吹便隨風而去,化作湖畔的一縷煙霞。舒渡太子滿懷心事地回了行轅,而陌塵坐在蕭青言的馬車上,意味深長地注視著對方。正掀開車簾眺望外麵的蕭青言回頭看見陌塵的目光,不自覺地摸了摸臉頰:“有菜葉?”
陌塵隻是抄著手,眯著眼笑,碧色眼眸細長上挑在陰影裏閃耀光芒。許久他才緩緩開口:“為什麼沒拔劍?”
蕭青言怔愣了下,食指撓了撓鼻翼,笑道:“哦,我覺得你不會傷害太子。”
“人生充滿無常。”
“隻是相信你不會。”
這回輪到陌塵神情一愣,在搖晃的光影中眨著眼,看著蕭青言鎮定自若的眼神便知不是敷衍。他沉默良久突然放聲大笑,笑得鬢發有幾絲飄蕩,舞在他眼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