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讓他看了場心魔幻境，魔由心生，幻化百千。”
“難道你跟舒渡太子有怨？你們認識？”
“算是吧，當年我舊疾發作，隻能化作寸長青蛇療傷。卻不想被他抓住還關進竹籠，幸虧後來小九來得及時，不然千年道行就廢了。如今有機會自然耍弄一番。”
“舊疾？什麼舊疾？你身上有病？”蕭青言抓住重點。
陌塵卻置若罔聞，閉眼養神。
車廂裏沉默起來，車簾縫隙裏透出絲絲陽光，混雜著市井小販的嘈雜喧嘩，粒粒金色微塵舞姿翩翩。許久蕭青言才問道：“那心魔幻境都是真的嗎？”
“既然是幻境怎可能是真？”
“那全是假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想，也不全是假。”陌塵淺笑：“真假有時候不重要。”
“那什麼重要？”
“燒雞最重要。”陌塵靠著車廂，一陣風掀起車簾，讓細碎的陽光為俊俏的臉龐蒙上柔和的光之紗幔，黑綠的睫毛上跳躍著點點金光。
蕭青言輕歎，知道陌塵不想說便也不在深究。
三日後，北燕使者啟程離京。隨之贈送的寶馬美人也浩浩蕩蕩地踏上行程。長樂公主最後祭天祭祖，拜別親長之後也坐進鑾駕。皇上親自相送，他同舒渡太子並肩而行直到城門口，才招呼劉公公將東西呈上來。
舒渡太子神色如常地收下，祝福與誓言又一次響起，異國未來的王行禮告別，縱身上馬隨著隊伍緩緩離開。
皇上遙望著浩浩蕩蕩地隊伍，想起自己再難見麵的女兒，雙眼又泛起淚花。他望向旁側的蕭青言：“那禮物可合意？”
“王兄放心。”其實蕭青言本人也沒把握，但陌塵說沒問題那就一定沒問題……吧。
遙遠的路途上，北燕的隊伍漸漸駛出鳳城，在春草遍野的蜿蜒小徑上行走。軲轆偶然碾過石礫，車身輕輕搖晃，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
舒渡太子撩起車簾瞟了眼生機盎然的春景，吹拂過眼際的流光在發絲間糾繞。一朵殷紅花朵滾落衣襟，他輕輕拾起，仔細辨認竟然是朵石榴花。不合時宜的花總是讓人心生不安，如血的色澤更是增添了無數遐想。隻是舒渡卻極為歡喜，好像他一直再等待著它的到來。花瓣飄飛起來，徐徐落在裝著禮物的雕刻木匣上。
異國太子心思一動，輕輕打開木匣。一隻綠榴出現在眼前。淡淡的失望如墨跡般在心裏彌漫，他漫不經心地拿起綠榴。綠鬆石的外殼冰涼而堅硬。舒渡想起兒時石榴樹下短暫的快樂時光，那時的陽光似乎永遠都明媚歡快。布滿厚繭的指肚撫摸著綠榴，慢慢轉動。
裂開的綠鬆石外殼裏露出鮮豔欲滴的石榴子，飽滿而透亮。
舒渡大驚，那石榴子居然是真的！難以置信又不得不相信。他怔愣地注視著它許久，才捏起一顆輕輕放進嘴裏。
兒時記憶裏微酸清甜的味道從舌尖襲來，慢慢滲透進骨血裏。
他突然間明白自己為什麼不想探究真相，因為真的不重要了。雖然是那樣短暫，雖然他沒能享受天倫之樂，但父親他已經將他的愛穿過層層歲月，遞到了他手上。
“渡兒，日後做個好皇帝，父親相信你。”
淚滴緩緩滾落，讓一旁的長樂公主微微驚訝：“殿下，是哪裏不舒服嗎？”
“不，是這石榴太好吃了。”舒渡將手中的綠榴遞給長樂公主。他初次謀麵的妻伸出纖細白皙的手指接過來，雖然驚訝，仍是略微羞澀地嫣然一笑：“真是太稀奇了，初春竟然有石榴。”
舒渡笑了，突然握住長樂公主的手，真摯而鄭重地望著她透亮的雙眸：“雖然我們初次謀麵，日後道路忐忑，但我願意與你持手相伴到老，好不好？”
突如其來的情意讓已經對和親不抱奢望的長樂心頭一酸，她晶瑩的眸裏透出點點淚光，對未來前路的憂慮，遠離故土的哀愁，以及落在她肩上的重任此時才終於表露出來，她緊緊握住丈夫的手，聲音顫抖：“妾身日後隻有與殿下相依，無論前途如何艱難，定與殿下不離不棄！”
兩年之後，北燕特使進貢，特意呈上一筐石榴，點名送給靖王府的陌塵謀士。至於這位聲名顯赫的謀士大人是如何看著那一筐水果牙酸倒胃的，遠在北燕的舒渡王陛下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