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瞎子要神醫幫他準備七盞燈,小爺納悶兒,難道是他的眼睛要恢複了?
神醫把燈給他後就坐在了桌子邊,小爺也趴那兒,等到差不多酉時的樣子,那瞎子就開始動了,他把七盞燈擺成一排,然後用火折子點。
他看不到,所以摸摸索索挺地受傷,那個燈油和火焰觸到皮膚啪啪的聲音,小爺聽著都替他疼,可那人還是笑,我看神醫那張臉咯,真是越來越黑了。
小爺就看著他辛辛苦苦地點完了六盞燈,等得第七盞的時候,神醫一彈指,瞎子點的第一盞燈滅了。
小爺跳了起來!臥擦!哥們,你這樣這可不怎麼道德啊,結果那神醫斜小爺一眼,咱……咱又躺下了∠( ? 」∠)_。
那什麼,太陽都還沒落土呢,不需要點燈,何況那瞎子還什麼都看不到,小爺這絕對是因為沒有必要才不管的,絕對不是什麼欺軟怕硬!
那瞎子就坐在那裏,臉朝著七盞燈的方向,就像自己能看到一樣,我們又陪他坐了許久才見他又有所動作。
他先是理了理自己的發髻,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然後摸索著平躺在了床上,哇哦,小爺第一次發現那瞎子也挺愛美的。
這時候神醫起來,朝床走了過去,小爺當然也不落後地跟上了,我恍然看到有一團黑色從瞎子的頸項蔓延過頭頂,又慢慢退下。
神醫說:“他死了,小狐狸,你自由了。”
自由,這麼多年,小爺一直想著這事兒呢!可是……那個瞎子怎麼就死了呢?
那麼多次,我看他在生死邊緣掙紮,疼的時候默默咬唇,痛的時候也隻是冷汗,重溫噩夢的時候,那個人無神的眼隻會顯得更加茫然。
可是,瞎子活得那樣苦,也還是喝著苦不拉幾的藥,飲著小爺的血活下來了啊,怎麼突然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死了呢……
我看到神醫切下那瞎子的小指,放在了一個暗紅色的錦囊裏,他說:“文清一直想遊遍名山大川,卻因著種種緣由未能成行,如今,我想帶他去看看。”
騙子!切小指分明會束縛他生生世世,那個死飛魚,那個家夥就是瞎子死了,他也不肯放過!
他一定早就知道瞎子會死,因為第二天瞎子的學生都回來了,那些人早就離開這裏去了大漢各地,就算連夜趕路,到這裏至少也要好幾天才能到。
可他們一晚上就到了,分明是早早便已出發。
瞎子的手被掩在寬大的袖袍下,因為是死後切下的,沒有一點血跡,所以那些人都沒有發現。
他們把那個瞎子的屍體放到竹筏上,然後解開繩子,讓竹筏順水而去,所有人都站在那裏肅穆望著,在竹筏快要消失於視線的時候,我終是追了上去。
我跟著那個竹筏跑了不知道有多久,那些隨水的蓮花燈都飄不見了,我還跟著,最後,竹筏被卡在了一個灣角。
我停下來坐在那裏,看那個瞎子安詳的閉著眼,就像隻是睡著了一樣,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我很餓,可屁股就像是被釘在那裏了一樣,不能起來。
我想,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可能就會醒過來,要是他還是又瞎又聾,他可怎麼辦。
可……他終是沒有再醒來,那個竹筏被水泡散架了,瞎子的屍體觸到水麵,我看到一條條的銀魚翻滾,有血霧在水裏蔓延,最後終歸沉寂。
真是難以忘懷的場景……
小爺之後就一個人,啊,不是,一隻狐狸回了昆侖,不要問小爺是怎麼知道路的,小爺會告訴你我迷路九次,問路二十八次才到家的麼。
回去的時候,老娘居然還認得我,她看著我兩隻狐狸眼含淚,叫了一聲:“仨兒!”
小爺當時腦一抽,回了一句,以後小爺叫憶兮,然後,我做夢都忘不了一家子那見到鬼的表情。
反正最後小爺憶兮的名字是定下了,三百年後,我成年,用法術感應了一下,那瞎子的魂魄定在三生石旁,也好,未渡忘川,這樣咱去找他還能有點共同語言不是。
這次小爺一定要鄭重地告訴他,爺是狐狸不是喵,這個體型是灰常灰常的正常滴,絕逼不是胖!
但素,現在小爺這樣子去太掉分了,等咱修煉成人形,咱再來找你,瞎子,你等著。
……………………………………我是萌噠噠的分界線……………………………………_(:з」∠)_
千年後,冰洞的門再次打開,裏麵出來一個白發白衣的男子,他拿著冰鏡自照,喃喃話語與他仙氣的外表大大的不符。
他說:“擦!化形的時候不小心想到他了,現在這眉眼跟那瞎子那麼像,走一塊兒不會有人誤會是兄弟吧。”
想起自己的那兩個腹黑鬼兄弟,他皺皺眉,那瞎子可是他預定的媳婦兒,走一起被誤認為是兄弟神馬的,真是太不華麗了!
那男子對著冰鏡理順頭發,暗想:“小爺現在要去給那瞎子一個驚喜!”
運功卻發現,三界內已尋不到那人神魂一點蹤影了,他對鏡一施法,最後的氣息還是在三生石旁,於是化成一縷煙飄去了那裏。
可那裏沒有他的瞎子,隻有一杆萎了的青竹,但卻滿滿的都是那瞎子的氣息,可惜,早已沒有一點生氣。
白發男子抬手,無力地摸摸那竹節,竹本無心麼?開花即死,可這竹還是執著的開了花呢,倔強得像當年那個瞎子一樣。
有風揚起那男子的白發,有種風華在綻放,他一步一步,慢渡了忘川,停在彼岸,看著曼陀羅花海繼續喃喃:
你說,小爺的記憶力為什麼要這麼好呢?
千年了,我都還記得,
時間磨不去的東西,
為什麼連忘川都幫不了我,
罷了,罷了,便記他到天荒地老又如何。
憶兮,憶兮,也不知道現在記的又是誰的不可追憶之往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