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1 / 2)

斐煜進門小坐,並未去打擾床上那一人一狐,飲一杯冷茶,然後,熄燈,頭也不回地歸了自己的房間。

後來“霍舒衍”問那女子近況,也不知斐煜書了什麼,“那人答:如此甚好,然後,便像真的放下了一般不再過問。

約是一年半的時候,香溪疫症橫行,斐煜收養了些流浪的稚童交予“霍舒衍”,讓那人行夫子之事,後又得一古方,似乎正對“霍舒衍”的症狀,若能湊齊藥材,倒也有可能治愈。

斐煜自然不能放過這機會,很快便外出尋藥,隻每月月圓之時必歸,因為那狐狸的血隻能由他去取。

藥多珍貴,但因斐煜能掐會算,要集齊也不過幾年時間,最後一昧雪域冰壇因月圓之事耽擱錯過花期,斐煜甚是懊喪,再歸香溪,“霍舒衍”卻是不大好。

“他”丟了一封信,是那女子留給“他”的信,“霍舒衍”便是表現得不在意,內裏也還是在意著的。

也許是那信交到“他”手上時,“霍舒衍”已瞎,因而並不知曉信中內容,“他”甚至一直誤會那女子當時是心悅呼韓邪,來與他訣別的,然而那女孩在信中,卻是求“他”如當年般帶她走。

知曉真相之時,“霍舒衍”的假麵終於崩不住,那人甚至失態到連一聲告辭都未道,便跌跌撞撞回了房,“他”明明已經摸索了這麼些年,裝得像個正常人,不難的。

其後的年月,“霍舒衍”便沉湎於對那女子的思念裏,斐煜也無心再外出,日日坐於亭內飲酒,遙遙看著房間裏的的“霍舒衍”。

原本的那些孩子被打發了出去,憶兮也長成了大狐狸,像極霍公子當初撿的那隻“薩摩耶”,期間雪域冰壇再度花開,斐煜立在那裏,看著花盛開再至凋零也未曾移動一步,他終是不想“霍舒衍”好的。

也不知多少年過去,呼韓邪死了,那女子也死了,斐煜得到消息的時候,幾乎毀了那精心布置的小院,這裏本來是拿來討“霍舒衍”歡喜的,但那人其實看不見竹林森森,聽不到鶯歌燕語,嗅不到幽蘭花香,一切都不過是斐煜自我安慰罷了。

斐煜終還是沒有向“霍舒衍”隱瞞那女子去世的消息,而“霍舒衍”也果然選擇了死,那人摸索著點七盞星燈還願之時,斐煜作梗滅了其中一盞,真奇怪,霍公子想,他一點都沒有為自己感到不平,甚至有些快意。

霍公子一直以為,隻要他死了,一切便是解脫,斐煜不用再蝸居在這小院,生性好動的憶兮也可以恢複自由之身,不用再月月流一碗血,“霍舒衍”也不用再端著了,他再也不想感受那人平靜之下的悔極、絕望、不甘了。

但事情並沒有就這麼結束,“霍舒衍”最後是被水葬的,昔日聽他教誨的那群孩子著白衣冠給他踐行,憶兮追著躺有他屍體的竹筏遠去,而斐煜,那人握著裝有“他”指骨的錦囊,重新遊起了三山五嶽。

一切似乎同十幾年前沒什麼改變,但霍公子再也興不起賞景的心思了,斐煜大約也如他一般,這行途唯一愉悅的,大約就是那節指骨了吧。

五年光景倏忽而過,斐煜突然回了香溪的小院,去到“霍舒衍”衣冠塚前飲酒,那人坐在墳頭,飲一杯,敬黃土一杯,無端淒涼。

那人飲至月華東升方緩緩站起,將腰間的錦囊解下淺淺埋進土裏,道一聲:“文清,我放下了。”

霍公子看著,隻覺得可笑,昔日那般灑脫之人,如今竟也落得自欺欺人了麼?

錦囊是埋下了,可斐煜,“霍舒衍”的指骨早已被你穿了紅繩,係於頸項,何以要如此作態?

斐煜,你要騙誰?你想騙誰?

之後斐煜離開了,一路向北,及至一山,見雪棄馬,褪衣至裸,僅著純白褻褲跪於雪前,然後行大禮登山,三步躬身,五步跪地,七步叩首,九步伏軀。

那座山真的很高,斐煜足足花了兩天的時間才登上山,期間未進一粒米,未飲一滴水,霍公子擔憂,也不解,他隱隱有預感,一切都要結束了,斐煜也該死了。

事情果如他所料,斐煜登山是為了入棺,那人合該今日死,但其實不該的,他記得,斐煜的命批是長命百歲,而如今,那人不過壯年。

離斐煜入棺還有些時辰,霍公子跟著聽守墓人講了個故事,而故事的主角,是他的母親和斐煜的師父。

原來,他早就該死,胎中帶毒,滿月都活不過,但斐煜的師父見不得他母親傷心,是以換命,將多餘的陽壽盡數給了他······但人的陽壽哪裏會有多餘,不過是他母親命隻到那年罷,於是,他們同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