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兄,我不想去。”蝶衣披著米色鬥篷坐在湖邊,赤著的雪白雙足隨意地在水麵一蕩一蕩,平靜的湖麵泛起陣陣漣漪,濺起無數晶瑩細碎的水花,她眸光平靜非常,輕紗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看不出悲喜,幾乎沒有血色的指尖輕撫著裙裾邊迎風起舞的碧綠草葉,語氣漫不經心,好似在談論著別人家的事。
“蝶兒,成年禮乃是天宮極為重視的傳統儀式,你身為三公主,不可任性。”天和若有若無歎了口氣,彎腰坐到女孩身邊,修長的指緊緊抓住那雙冰涼徹骨的手,紫瞳如水一般靈動柔和,隱隱的含著期待。
“王兄,並非是我要你為難,隻是,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呆在這裏,從未離開過半步,怕是不習慣再到人多的地方。”蝶衣轉到兄長方向,眼簾低垂,微微頷首,語調平和,婉轉的拒絕。
天和盯著那雙過於平靜的眼眸,早已不複兒時的流光溢彩,好似看破紅塵一般,頓時心頭一陣難受,她正值花季一般的年齡,正是該追求一切美好的時候,卻終日把自己關在無人的仙穀中,不理世俗,仿若曆經滄桑的老嫗,隱居避世。
還記得當年的她終是黏在他身邊,穿著金緞小襖,眉眼彎彎,紅唇飛揚,甜甜的一聲又一聲的二哥哥,怎麼甩都甩不掉。
那個時候,調皮的丫頭總是給他闖出各種各樣的禍端,弄得他不得不跟在她後麵收拾爛攤子,盡管麻煩不已,倒也樂在其中,至少還能聽到笑聲。
可是那樣肆無忌憚,可以笑得那般的無邪的女孩到底是什麼時候消失了,就連那依舊熟悉在耳畔的“二哥哥”也變成了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一聲“王兄”,如此倒是規規矩矩,著實省了不少心,可總感覺缺了什麼,令人抑鬱難受,
“蝶兒,我知道這些年你一直呆在這裏,突然走出去會不習慣,可是,你也不能一輩子都這樣啊,你應該有自己的生活......”
少女搖搖頭,抬起手按在男子的紅唇之上,另一隻手甚至腦後,解下遮麵的輕紗,瞬間溝壑瘡疤盡顯,
“就算我可以習慣,難保別人不會被嚇到,成年禮上,眾神齊聚,我怕......”
天和攥緊了覆在自己唇上的冰涼手指,輕輕搖動:“怕什麼,有我在!我會把你保護得好好的,就當是為了我走出這裏,賣我一個麵子好不好?”
蝶衣看著那雙滿是真誠的眸,耳畔縈繞著那十分溫暖,充滿力量的六個字,恍惚間想起曾經的某一天,她趴在他的背上,驚懼的的抽泣,眼淚鼻涕抹了他一身,他沒有絲毫嫌棄,轉過頭,笑意盈然:“笨丫頭,二哥哥來帶你回家,別怕,有我在......”
冰冷堅硬的心在這一刻融化了些許,金色的眸中漸漸浮現點點璀璨的星光,沉吟片刻,嘴角帶著淺淺笑意,頷首應承下來:“好......王兄放心,我去參加便是......”
“你答應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天和聽到小妹應承的回答,頓時拋卻了平日的規行矩步,翩翩風度,歡呼雀躍的如一個偷到糖果,得到無限滿足的小孩子。
蝶衣看著興奮之極的少年,淡笑不語,說是心結盡解,當然是不可能的,隻是不忍拂了這位真心愛顧她的兄長的一番心意,就算她鬱結難舒,也不能連帶旁人一同不開心,尤其還是一門心思對她好的,那樣豈不是太不道德了些,
“什麼時候?我是說,典禮,定在哪天?”
“三日之後,我會準備好一切,你什麼都不必管,不用想,隻要當天出現便好。”天和眉宇間滿是喜悅的神色,與其說是典禮重大,不可不出席,倒不如說是想要尋個由頭讓她能夠有機會走出心靈桎梏。
“好......”
“明日我叫勳送新衣給你,那樣式是我囑人做的,你一定會喜歡。”
“好......”
“無論怎樣,都不要怕,記住我永遠在你身邊。”
“好......”
次日清晨,蝶衣獨自坐在紅木書案邊,素手執筆將那幾字反反複複陳在紙上,如此這般已有數年,連盛裝的箱子都快堆滿屋角,但卻絲毫沒有生厭,鮮紅的蠟淚幾乎滴到桌上,那溫暖明黃的燭光大概又是陪伴了她一夜。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每日便睡得極少,閉了眼,黑暗中全是那雙含著清淚質問著她的眼睛,複睜開眼,偌大的殿堂中也隻有她一個,於是睡意全無......
“三殿下,您又是一夜未睡嗎?”勳敲過了門,端著放有新衣的木盤緩步走進來,置木盤於外間的紅木圓桌上,看了看端坐在書案前的少女,這些年,那背影越發的清瘦伶仃,不禁皺了皺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