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行行重行行(下)(2 / 2)

他沒有回答蕭昭業,隻是緩緩將帕子收進袖中,揮毫頒下諭旨??

第二日,茹法亮遠調,胡諧之貶謫,蕭順之一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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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已是午時。蕭昭業邁步走著,隻覺得腦中紛雜,隱隱難安。

聖諭頒下,眾皆失色。昨日方拒絕斂葬蛸子響的皇上,今日卻尋了由頭,貶戍荊州一案中逼迫蛸子響的茹法亮、胡諧之等人,重責手刃蛸子響的蕭順之。如此劇變,果然是天威難測。蕭昭業感受到來自父王蕭長懋的目光,那是一道冰冷的目光,帶著懷疑,帶著防備。昨日賞遊華林園之事自是瞞不過他的耳目,但蕭昭業在其中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尚存疑惑,隻是聖旨降下,削其鋒芒,令他不得不防。今日朝堂之上的蕭賾又是那樣的意氣風發、精神矍鑠。蕭昭業不禁懷疑,那緊緊攥著亡子手書,顯露蒼老之態的皇祖父是否真實存在過。

諸事紛擾,蕭昭業顯得有些煩躁,以至於在門庭中與自己的王妃狹路相逢,聽到對方那一句“恭喜王爺”之時,他麵色一僵,上前一步,附耳沉聲道:

“本王如今方知,聰明的女人有多令人厭惡。”

聞言,女子眸間閃過一道異色。待蕭昭業直起身時,隻見何婧英嫣然一笑:“如此——正好。臣妾能否進屋一坐?”

蕭昭業不答話,拂袖往屋裏走去。她含著笑,默默跟在身後。

“臣妾聽聞,今晨王爺嫌吳妹妹服侍得不夠妥帖,打發了她去浣衣房?”侍者遵命退下,彼時書房內隻餘二人。

“確有此事。怎麼?”蕭昭業一手扶案,轉身問。

“王爺此舉隻怕會令以後來的妹妹們寒心啊。”

“好一個賢良淑德的南郡王妃!”蕭昭業嘲諷地笑著,上前幾步,輕輕托起女子的下頜,“本王的女人,本王想怎麼處置,外人管不著。”

“是臣妾僭越了。”她微微側首,躲開頦下的修長的手指,淺笑道,“父王精心謀劃,為的便是鏟除蛸子響之後,全身而退。你此番出手,卻是令他前功盡棄!父王可有生疑?”

蕭昭業神色一肅,緩緩道:“生疑自是難免。可如此時機,若不善加利用,我心何甘?”

“隻怕父王起疑,順藤摸瓜,會察覺你近些年的謀劃。”

“那也無妨,此時他儲君之位尚且不穩,理當不會在他的繼承人身上徒費心力。我所做一切不過自保而已。”

“以前是,可此番父王羽翼被剪,隻怕不會善罷甘休。”何婧英頓了頓,繼而說道,“王爺可曾想過,儲君之位不穩,未必是兄弟相爭?取而代之,亦無不可。”

蕭昭業擺弄鎮紙的手不由得停下,他微微低著頭,一笑,“古時雖有皇太孫的先例,然‘父死子繼’乃是宗法舊道,如若將父王打擊太過,隻怕儲君之位旁落。二叔雖於我有養育之恩,但我總不至於將皇位拱手讓人。現下我之所求,不過豐滿羽翼,生變之時,能與命運抗衡一二。”

女子靜靜地聽著,若有所思。話音落下,她忽地一笑,帶著些微揶揄的意味,“須知事在人為,王爺以前不是這般優柔寡斷,可是因著巴東郡王一事大徹大悟,淡了爭權之心?”

不曾想蕭昭業聞言非但不氣,反而抿唇笑道:“可能是吧。昨日見到皇爺爺的那副形容,縱是身居這無上之位,主宰世人生死,也不過是一個失了愛子的可憐之人。父子之情固然要為君王之道讓步,但並不代表,它不存在於君王之家。”

她一怔,緩緩道:“隻盼王爺來日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