撬開牙關,將小匙送入口中,輕輕旋轉,讓湯藥緩緩滑向喉間。
兩日來,這些動作,何婧英已很是嫻熟了。那一副副湯藥,摻著喂藥人近乎絕望的希望,最終留下的,還是絕望。
第一日晚間,太子駕到。他麵色如舊,隻是看見榻上失去知覺的人之時,眉頭緊緊地揪在了一起,直到轉身離去,都沒有鬆開。
第二日午時,禦醫再次齊聚修竹園,隻是與前日不同,他們的臉上不安更甚,憂慮加劇。仍是在茶室中喝了會子茶,但這次,他們商議的不是治傷救人的妙方,而是息雷霆之怒,慰喪子之痛的良策。
第二日晚間,蕭昭業高燒不退,氣息微弱,創口不住地滲著膿血。何婧英將手中空空如也的湯碗放在丫鬟端著的茶盤上,最後看了榻上之人一眼,毅然走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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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等無能!”一眾禦醫躬身立於堂下,當先的周太醫語音顫抖地拱手而言,“今夜明朝,隻怕南郡王爺便要駕返蓬萊??”
座上的蕭長懋眉尖輕顫,強自撐著,一雙手將袖口的錦綢生生地攥出幾道印子。他隻覺得一時血氣上湧,一股甜腥之氣自嗓眼而上,就要壓製不住。
“太子爺節哀!我等先行告退。”人群之中,邢禦醫突然高聲請退,並朝周遭的同僚使著眼色。
蕭長懋微微頷首。堂下之人如獲大赦,魚貫而出。
“咳??”最後一名禦醫的背影消失在廊外的同時,高座之上,蕭長懋再也掌不住,口中咳出的血沾留在他的嘴角,暗若沉夜。
幸而剛才召見禦醫之時已然屏退左右,也不知道還能瞞多久。蕭長懋拭去嘴角的血痕,吃力地緩緩站起,跌跌撞撞地向裏屋走去。他的嘴角肆意地揚起,那笑卻苦澀非常——昭業,昭業??天欲亡我乎!
蕭長懋扶著茶幾,力竭般倒在交椅上,門外人影一閃,有人悄聲溜了進來。
蕭長懋目光一挑,淡淡地道:“來了。”
來人乃是方才的邢姓禦醫。邢子然,而立之年,五官周正。他急急上前,顧不上禮節,便要伸手把脈。
“左右我是不中用了,”蕭長懋輕拂衣袖,雙目如劍,直直盯著眼前的男子,“你告訴我,昭業果真回天無術??”
“微臣??才疏學淺。”邢禦醫神色一滯,終是無奈言道。
“連你也這麼說??”蕭長懋怔怔地說,“這兩日,我命你留在府內,便是想著,以你之能,更兼全力以赴,若還是救不得這孩子??那便是命數如此,不可強也。”
“還請太子爺節哀,保重身子才是。微臣請脈!”
“不必了,無礙。”言罷,蕭長懋便掙著站起身。
“太子這是要去哪兒?”
“我去瞧瞧太子妃。她隻怕??還在替昭業祈福罷。”
看著太子踉踉蹌蹌的背影,邢子然輕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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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亥時,一輛褐色馬車靜候在東宮高牆外。一道影子自牆內躍出,竟是一黑衣男子挾著素服女子。男子鬆開她的手臂,躬身道:
“多有得罪!”
“無妨。”女子淡淡回道,徑直上了馬車。
轆轆車聲穿街走巷。
馬車停在了街角,女子獨自下了車,步子輕而急,終是在一處民舍前停下了。屋中燭火尚明,女子深吸一口氣,提步上前,叩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