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金黃,時而自搖晃的簾間漏進車廂中,淡淡的,暖暖的,叫人好生愜意。
“為何這樣看著我?”男子笑笑,好整以暇地看著眼前默然許久的那個人。
“我總覺得你沒跟我說實話??”何婧英搖搖頭,眉頭微蹙,“縱然豫章王窮途末路,也不至於甚麼要求都不提,便答應與我們為盟罷??”
“初時,我也不敢相信。可事實如此,我何苦誆你?”
“你誆我的還少嗎?”女子秀目一挑,不平地說道,“或許是天機不可泄露?或許——你就是閑著無聊,扯個謊來戲弄我,也未可知!”
“以前的事還提它做甚麼?”蕭昭業哭笑不得,“罷,罷。我在此許諾,必不再欺騙於你!如此,可滿意了?”
她心上一熱,麵上仍是淡淡地,“哪有人起誓就這麼草草一句話了結的?”
“我蕭昭業於永明八年三月廿六在回府的車中立誓,今生今世絕不再誆騙在下的夫人何氏。有違此誓,不得善終!”蕭昭業眼帶笑意地望向女子,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
“你??”她氣得漲紅了臉,將頭埋了下去,不再作聲。
何婧英遲遲沒有抬眸,似乎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男人都是這麼輕易地賭咒發誓的嗎?如果是這樣,大抵那些毒誓不會應驗的罷??還好,一直以來,他說的都是“騙”,而非“瞞”。如果隻是瞞的話,是不作數的??不不不,怎麼“騙”都好,一定一定不能作數!
“我這次的誓言立的,有時間、有地點、有情節、有人物、還有懲治製度——你還不滿意?”他故作驚訝地問道。
“成成成。”何婧英抬起頭,笑靨如花。
車駕剛在南郡王府前停穩,小廝便匆匆跑下階來,隔著車簾在外稟報道:“王爺,隨郡王已在正廳等候多時了。”
“哦?他竟這麼快回來了?”蕭昭業與女子對視一眼,輕聲問道,“同去見客?”
何婧英輕輕頷首。
蕭昭業當先下了車,她低頭自小廝撩起的車簾下探出,正欲扶上衡蘭的手,卻見一隻寬厚的手掌伸上前來。
何婧英一笑,感受著那掌心的溫暖,穩穩地踏上了地麵。
隨郡王蕭子隆,當今皇上第八子也。素以文采見長,喜好遊曆山水,做個清閑王爺。雖然在輩分上,蕭昭業須得稱他一聲“八叔”,然蕭子隆年歲上尚輕自己這個大侄子一歲。二人自小交好,故而私下裏總以兄弟相稱。此番蕭賾有意叫蕭子隆出去曆練,派他沿江而上,巡視郡縣民情。這一趟少則三月,多則半年,可這才??
“這才一個月不到,你怎麼回來了?”蕭昭業大步流星地邁過門檻,朗聲問道。
坐在廳中的人聞聲,從容地放下手中的茶盞,拿起案上的折扇,轉頭笑道,“本就不是甚麼好差事,正好得了借口,便回來了。”
那男子劍眉星目、儀表堂堂,身上卻沒有半點皇親王侯的雍雅氣度,取而代之的是一派灑脫風流。
何婧英緊跟在蕭昭業身後而入,欠身見禮。
衡蘭攜一眾丫鬟道安,隨即在各處屋角站開。
“喲,早聽說南郡王夫婦琴瑟和鳴,今日才見著些端倪??”蕭子隆起身還禮,嘴角上揚,壞笑著看向蕭昭業。
明知對方是在打趣,女子的麵上不由自主地泛起紅潮。往日雖也曾在年宴上與這位隨郡王有過幾麵之緣,卻不知他是這樣的性情。
蕭子隆嘴角噙笑,一副看戲的樣子。憑著他和蕭昭業這般總角的交情,這小子卻從未引自己的王妃出來一見,縱使麵上未言明,多少也能猜到二人是貌合神離。不過此番倒是——有趣,有趣!
蕭昭業並不接話,示意女子在對側的位置上坐下。自己一拂袖,坐在了她身旁,這才幽幽開口問道。
“借口?甚麼借口?”
蕭子隆頗沒坐姿地靠在座上,手中的扇柄輕輕敲擊著案幾,覥著臉說道:“自然是我的乖侄兒性命堪憂,讓為叔好生焦心!”
“省省罷!”蕭昭業麵無表情地戳穿了他,“你這一路往關內而去,若是我的事,這會兒,隻怕你才剛接到驛信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