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昭業將左手背在身後,費力地揮動著手中的木槳。方才蕭子隆那拍在黑衣人顱上的一槳極重,而今隻餘下一名黑衣人在外。蕭昭業占據地利,沉著應對,終是一槳將來人撂倒。他趁勢扔下木槳,奪過黑衣人的佩劍——眼見那喉間鮮血噴湧的時候,他知道,自己奪去了一人的性命。但他不知道,這將是往後必不可少的殺戮中的第一個人。
“阿奴,你當真不會水?”瞧見蕭子隆一襲紫衣落水時濺起的水花,蕭昭業手持鮮血淋漓的長劍,急急轉身問道。
當時何婧英擔心泛舟湖上,若讓蕭昭業劃槳,容易露出破綻,故而尋的借口是真是假,尚未可知。
“不會水。”何婧英親見這場殺戮,卻仍維持著鎮靜,堅定地說,“但我不怕!”
蕭昭業皺著眉,“你須知,我左手乏力,在水下恐難護你周全。”
“不要做會讓自己愧疚的決定!”女子站起身來,“我不想成為你的拖累。”
蕭昭業的身形晃了晃,握著長劍的右手指節發白。凝望著碧水中的那一抹深紫,他咬了咬牙,終是將長劍擲在地上,跌坐在船艙中。不知是否因著大病初愈,他的臉色蒼白得可怕——
“我不能冒這個險。愧疚與遺恨,我唯有選擇前者??”
冰涼的水流激得蕭子隆渾身一顫,臂上的傷口愈發疼了起來。縱然隻有右臂,以他的水性尚能潛水上岸。蕭子隆屏氣浮出水麵,滿麵淋漓間,果然見那身錦衣撇下女子,在暖陽的映照下,挾著急勢直逼而來——他知道,現在的自己就該是那壇子中的王八;他也知道,當那身錦衣的劍鋒直指自己的同時,也將背後的空門暴露給了麵如白紙、急急追來的她——他要賭,他必須賭!
船槳悶擊頭顱的巨響破空而起,掩蓋了湖麵上一些窸窣的響動。錦衣男子一頭栽進水中,清澈的湖麵泛起氤氳血霧。
“蕭子隆!”王歆躍入水中,那皓若凝脂的麵龐上閃著的盈盈亮光已分不清是水,是汗,還是淚。
蕭子隆額上青筋突起,麵有痛色,染血的右手緊握住薄劍的劍刃,左胸被鋒利的軟劍劃開了一道口子,鮮血淋漓——差一點,隻差一點,那如毒蛇般蜿蜒的劍刃直取的便是自己的咽喉。他緩緩鬆開右手,劍悠悠地在血水中打著旋,沉了下去。
“你不是會??輕功水上漂嗎?水這麼涼,跳下來??做甚麼?總不記得,自己是有身子的人??嘴唇都白了??”蕭子隆將嘴角扯出一個弧度,一臉無奈。
“你再說這些廢話!”王歆又氣又急,啞聲問道,“傷怎麼樣了?”
“我這下承認了,你的武功??比花拳繡腿好那麼一點。本來以為我這條小命算是交代了,結果??也就是劃破點皮嘛!”
“行了行了,嘴裏沒半句正經話。”
王歆從身後環抱住男子,便要勉力支持著他往船邊遊去,驟然覺得腹中絞痛,下體一暖,似有什麼在逝去。
“我??”王歆驚惶之下,顯得麵色更加蒼白了。
察覺到女子的異樣,蕭子隆急急回身:“你怎麼了?”
“沒事!”
王歆咬著牙蹬水,往船邊遊去。蕭、何二人急忙搭手,將他們扶上了船板。
“歆兒,你可是受傷了?”蕭子隆半躺在床板上,掙著想要坐起。
王歆撕扯衣料的動作一滯,隨即發狠似的將手中的袍布撕開,壓在蕭子隆左胸的傷口上,痛得他齜牙咧嘴。蕭昭業接手摁住蕭子隆的傷處,王歆騰出手來,便要包紮他左臂上的劍傷。
“你——是不是受傷了?”蕭子隆皺著眉頭,右手緊緊鉗住女子的手腕。
王歆身體發虛,掙不開男子的手,唯有苦笑著,頰上滑落兩行清淚,“我沒有受傷??隻是孩子??怕是沒了。”
“歆兒妹妹??”
蕭子隆一怔,右手緩緩鬆開。王歆抹了把臉上的淚水,繼續用手中的布條包紮起,那劃破的衣料下觸目驚心的劍傷。
“我沒見過他,我知道他的存在還不到一月。”蕭子隆木著臉,眼神卻堅定異常,“反倒是我認識了你四年,喜歡了你四年。我隻要你好好的,知道嗎?”
“嗯??”王歆悶聲答應著,淚水卻止不住地滑落。
蕭子隆伸手將女子揉入懷中,透過那層被湖水浸透的濕衣,感受著滴落胸口的點點淚珠。
“你放心,我定會讓那些害你我承受失子之痛的人,血債血償!否則,枉為人父!”
這話就像一根刺橫在蕭昭業的心口,方才那錦衣男子念念有詞的口型還曆曆在目。蕭昭業心中不忍,別過臉去,望向湖麵,隨即淡淡地道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