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爺爺這話差了。”何婧英頷首淺笑,“無論是梅花塢主,大齊武陵王蕭曄,還是孫媳的五爺爺,都是您一人身上所擔著的身份,又豈能明分涇渭?”
“哈哈哈!”蕭曄笑得爽朗,嘴上強詞,“可我今日隻想暢飲這梅花佳釀,你一個女娃子,難道也同我般好酒貪杯?”
“孫媳自不敢饒了五爺爺興致,更不敢奪人所好。隻是——若美酒多得,珍饈溢目,孫媳分上一杯羹又有何妨?”言罷,女子自桌上取過新杯,自斟滿,一飲而盡,液體滑過喉間,火燒似的辣。
蕭曄怔住了,直待女子蹙著眉咽下滿杯酒水,他方反應過來,喃喃地埋怨:“這麼好的酒,囫圇吞棗也就罷了,還這麼副嫌棄的表情,以後我的酒還怎麼買得出去啊??”
何婧英強忍住衝上鼻尖的辣意,汪汪的眼眸更加水靈,“方才食不知味,若五爺爺舍得,再請孫媳嚐上一杯?孫媳已然分食這壺梅花釀,隻是不知五爺爺是否有意與我南郡王府分上一杯羹?”
蕭曄指尖的酒杯輕輕敲擊著軟榻上的木幾,均勻的碰撞聲恍若刻漏中的滴水,“鏗、鏗??”
仿佛過了許久,他咧開的嘴角重新出現笑意,“是二哥教你們來的?”
“涼拌海茸,清湯牛滑,素炒蒟蒻,拔絲葡萄,紅燒果子狸。取尾字便是曹子建所吟作的‘容華若桃李’一句。二爺爺的確相告了來此求見梅花塢主的門道,隻是孫媳不明,五爺爺究竟是在為南國哪一位佳人歎傷?”
蕭曄的笑意僵在臉上,堪堪墜落之時,他輕歎道:“小丫頭,挺聰明。”
武陵王蕭曄,太祖第五子,當今聖上之五弟也。其幼時,思慕即不異成人,故每見愛於太祖。皇上踐位後,頗忌憚之,幸得豫章王蕭嶷權之保之,是以嶷、曄二人親善。
而今蕭曄僅有親王之名,卻無實權,素日閑居首陽山上,除卻宮中歲末年宴,鮮與外人見。傳言,此人性情灑脫,隻是懼內尤甚,曾應武陵王妃之言,立誓戒酒??
女子的眉梢浮起喜色——
南國有佳人,容華若桃李。
朝遊江北岸,夕宿瀟湘沚。
時俗薄朱顏,誰為發皓齒?
俯仰歲將暮,榮耀難久恃。
無論他是同曹植一樣紓解懷才不遇的憤懣,還是當真感歎美人容華易逝,再加上此刻屋內滿溢的梅花酒香,為臣為夫,他都百口莫辯了。
“罷了罷了!既是二哥相托,我自當為昭業盡一份心力,不過你也知道我這個王爺有名無實,就別抱太大希望了。”緊接著他話鋒一轉,滿臉堆上近乎諂媚的笑意,“還有就是你五叔婆她身體不好,常年在府中調養,你就別拿這些事去惹她傷神了,行不?”
“五爺爺果然想得周到!”何婧英落落大方地點點頭,繼而一本正經地說道,“可是孫媳此行帶的銀兩不大夠,付完這梅花塢的五道大菜便已囊中羞澀,本想派人到武陵王府暫借??”
“好說好說,這頓飯我做東,你們吃好喝好。”蕭曄點頭似撥浪鼓。
“那就多謝五爺爺了,孫媳告退!”
回身掩上天字第一號房的房門,何婧英不禁竊笑出聲——首戰告捷,也算是個開門紅了。如今方知這武陵王是怎樣的人物,好一個老頑童心性!口中信誓旦旦地向夫人保證再不飲酒,卻在歲末年初,借著遠赴建康的機會,藏身於這小小的梅花塢中暢飲佳釀。他想做的事,怪得沒有邏輯道理可言,扭捏得畏手畏腳,卻又瀟灑得隨性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