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二章 失之東隅(上)(1 / 3)

夕陽西下,一頂輕便的二抬小轎自皇宮偏門而出,搖搖晃晃地紮進了人潮湧動的鬧市之中。小轎在街巷間穿梭著,彎彎繞繞地在一處頗為精致的庭院的後門停下了。幾乎是轎輦落地的同時,院裏一對身著侍服的小廝一左一右迎了出來。

轎簾掀開,轎中人緩緩探出頭來,約莫二十出頭的樣子,形容俊朗自成,眉間微挑,看不出喜怒。他將手負在身後,緩步走入院子中,氣宇間帶著超乎年齡的穩重沉著。

小廝前頭開道,將他引入園中一隅的堂屋之中,躬身道:“恭請皇上稍候片刻,武陵王半個時辰前多飲了幾杯酒,現下正在房中補眠,小人已經著人前去傳召了。”

他微微頷首:“無妨。”

鋥亮的白瓷茶盞呈在精致的雕花木盤中,熱騰騰的新茶被掩在碗蓋之下,鬱鬱不得誌。他倚在漆木椅上,微微眯眼,似乎陷入了深思。侍從垂手立在一旁,大氣不敢出。這堂屋之中的氛圍,靜得像結了冰的湖麵。

然,如一記冰錐,破開了這皇城之中難得的平靜。

一個著束腰侍服的奴才打園子裏跑了進來,麵色驚慌失措,語不成句。

“稟……稟皇上,武陵王……武陵王他,他……歿了……”

這短短的一句話擲地無聲,蕭昭業用了好些時間才明白過來其中的含義。

右拳猛地收緊,他的瞳孔驟然收縮,語調不怒自威:“你說甚麼?”

“快說清楚是怎麼回事!”眼見龍顏有異,小廝連忙開口質問道。

“奴才……奴才奉命前去,傳召武陵王……叩門許久都沒有回應……隻得推門而入,卻發現武陵王爺仰麵躺在榻上,嘴角帶……帶血……已經,已經沒有脈搏了……”

蕭昭業拂袖而起:“人在哪裏?”

肅然地立於榻前,蕭昭業輕輕地伸手將床單向上拉了拉,遮蓋住那張失了血色、蒼白而僵硬的麵龐。那張麵龐曾可以露出那麼多的神情——曾可以玩世不恭、曾可以橫眉肅目、曾可以大智若愚……但此時此刻,他隻是靜靜地躺在那裏,任床單遮麵。桌上壺酒尚溫。

仿佛站立不住似的,蕭昭業扶著床框,緩緩地轉過身來,鬆開牙關,吩咐道:“派兩名侍衛在門外守著,所有人離開房間,無詔不得入內!立即封鎖驛館!另外,去請西昌侯來一趟,我在堂屋等他。”

“是。”

蕭昭業提步向屋外走去,卻覺得鞋像灌了鉛一般,舉步維艱。他抬眸冷冷地掃視著屋內,視線在桌上的一壺一杯定格。

“桌上的酒,是何處取的?”

小廝頓住腳步,轉身恭敬地回答道:“回皇上,這酒是您一早在驛館中備下的,說是武陵王一到,便賞賜與他……”

“蓮沉釀?”他眉頭蹙緊的同時,心不知怎的揪了一下,一種更甚的惶然攫住了他。

“派人去把太醫院的楊禦醫、尚符璽郎馬大人請來這裏。”

……

“蓮沉釀百金難求,武陵王生性好酒,這才疏漏了宦人試毒一環。下毒者正是預料到了這一點,才煞費苦心地往酒中投毒。這蓮沉釀從江南一路運送進京,餘下四壇酒,封條未破便已含毒,隻怕是尚在江南時便已被人動了手腳。現下消息雖暫時封鎖住了,隻是知道武陵王進京者不在少數,怕是紙包不住火。”

“不錯。”蕭昭業點點頭,聲音低沉著,有些沙啞,“此番,朕勢要查明真相!”

“微臣願為皇上分憂!”

“馬愛卿,朕本不該在這種時候勞你出遠門,但此事唯有你走一趟,朕才放心。你辦事利落,快去快回罷!你這便與蕭坦之點一百禁衛往江南宋家,以貪利之罪將其抄家下獄。兩旬之內,朕要得到行凶之人下毒的確切線索。你——可辦得到?”

“微臣必當竭力!”馬澄揖禮道,“那京城……”

“想必明日此時,朝野上下、街頭巷尾都會流傳著‘武陵王舊疾複發、不治身亡’的消息了罷。”蕭昭業闔目說道,神情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