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殿門,徐龍駒與一看著頗為乖巧的婢女已經垂手候在門外。婢女見狀,待要上前攙扶,霍采婕卻像是突然掙脫了什麼似的,有些失態地猛一回身:“皇上,臣妾尚有一言!”
蕭昭業疑惑地抬起頭看向她,遂擺擺手令徐龍駒等退下。
“你遺漏了何事?”
“請皇上恕臣妾不敬之罪。”
“你大可直言不諱!”
“謝皇上!”霍采婕攥緊了掌心的手杖,一字一頓地說,“東宮之中等級森嚴,有些物什,除了太子爺之外,便隻有太子妃能使用。禁地邊緣栽植的艾草便屬這一類。臣妾聽聞,太後娘娘早年曾有烹製艾草茶的習慣……”
蕭昭業靜靜地聽著,眼神深沉得可怕。
“照理說,毒素以內服方式進入體內,當遠比外敷劇烈得多,但太後娘娘安然無恙。采婕百思不得其解,不敢妄忖……”
“朕知道了。你所言確有蹊蹺之處,但這隻是片麵之言,沒有真憑實據,你切勿對外人講起。此事交由朕來辦。”
“臣妾遵旨。”
*
自十一歲那年在窗外偷聽到父王與王少傅的對話,他便心知肚明,當朝的太子與太子妃乃是貌合神離——至少,他的父親對他的母親時時懷著冰涼的防備。很快地,他認了,也懂了。皇室之中,架構在利益關係上的婚姻比比皆是,他不再覺得惋惜,亦沒有興致揣度一味順從的母妃對父王的心意。
但,此時此刻,當他以懷疑的態度,重新審視母親在父親的死亡中所扮演的角色,還是感覺到一股徹骨的涼意。的確解釋不通,采擷的乃是同一片土地上的艾草,與劇毒的烏頭共植的艾草,為何父王會毒入髒腑、不治而亡,母後卻絲毫沒有中毒的跡象?難道……
不!不可能!沒有理由……不會的!
“皇上駕到!”
一聲高呼讓他從重重的思緒中掙脫開來——聖駕已然在壽康宮門前停下了。
舉步入內,蕭昭業緩緩邁著大步,盡可能顯得同往常一般自如。及至正殿之時,迎麵走來一著紫袍的男子——十四五歲的樣子,尚未完全長開的五官顯得乖覺俊秀。
七步之外,來人下跪行禮:“臣弟參見皇兄!”
“免禮!”蕭昭業踱著步上前,“昭文,來看望母後?”
“回皇兄,正是!”
“朕平日裏政務繁忙,多虧了你在母後跟前盡孝!找個機會,朕可得好好感謝你一番!”
“皇兄說笑了。”
“行!這事兒以後再論!”蕭昭業朗聲笑著,拍拍胞弟的肩膀,“走,隨朕進屋去。”
“是!”蕭昭文微微一頷首,保持著半步的距離跟隨在那襲龍袍之後。
敘禮畢,母子三人圍著徑長兩尺的圓桌坐下。幾上擺著兩盤精致的糕點,三盞熱氣騰騰的雪菊茶。本是其樂融融的相聚,蕭昭業的心中卻沒由得生起落寞之意。他隨手端起茶盞,小口輕啜,將那一瞬的疏離之感輕輕帶過了。
“皇帝近日政務繁忙,怎地記起探望哀家了?”
不過短短數月,從東宮太子妃到一國太後,像是支持不住如此之快的轉換似的,王寶明麵上的蒼老之態更甚,搭配著太後的華服,叫人想不到她未滿四十的年紀。此刻她肅著麵容,顯得凜然不可侵犯。
蕭昭業將茶盞端在手上,自然地淡笑著:“母後的言下之意隻怕是怪罪兒子近日忙於朝務,未來得及向母後請安罷?兒子這不請罪來了?好在昭文孝順,時時進宮來陪伴母後。朕方才還和他說起,要好好感謝他才是……”
王寶明麵上仍掌著:“哀家可沒有那麼多的心思,皇帝多心了。”
“皇兄日理萬機,母後你就體諒體諒罷。”蕭昭文在一旁幫腔。
終是忍不住帶出一抹淡笑,王寶明點點頭:“好好好,體諒!自然是要體諒的!”
“隻怕母後這話說早了……”蕭昭業挑挑眉,神秘地說,“若是連昭文也政務纏身,無法陪伴母後左右,又如何?”
聞言,蕭昭文的眼底倏地閃過一道光。
王寶明不動聲色地問道:“這是何意?”
“昭文也不小了,朕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盤,預備拿一些政務來勞煩勞煩他。”